石佛珠

    　　一

    我哥上个月死了。

    父亲和母亲忙着张罗大哥的丧事，似乎连痛哭的精力也已消耗尽了。我也帮着招待了一些亲戚朋友，跑前跑后地端茶倒水。总之是忙得焦头烂额。

    其实我看得出，来吊唁的亲戚朋友中，没有几个是真正来看我大哥的。在他们的眼中，我大哥充其量也就是一条微不足道的可怜虫。他不值得任何人牵挂，也不值得任何人为其难受。人们所给予他的，最多就是同情，或者是伪装成同情的鄙夷。

    亲戚朋友们不停地安慰着我父母，说了一些节哀顺便之类的话。我的父母很会做人，亲戚朋友们之所以还会来看一眼我大哥的遗像，大多也都是碍于我父母的情面。

    其实人都死了，还去计较这些干吗呢。有人来总比没人来好。这么想的时候，我就觉得人这一辈子真是挺无聊的。

    在处理大哥的遗物的时候，父亲和母亲产生了矛盾。父亲想按照大哥生前的意思，把轮椅捐出去，捐给福利院。可是母亲却死活也不让。母亲的意思，是留着这辆轮椅，就好像我哥还在一样，所以一定要把这轮椅留下。

    父母争执了半天，也没个结果。其实父亲和母亲都是犯了糊涂，人都死了，还留着轮椅干什么呢？一个死人留下的旧轮椅，捐出去又有谁会要呢？

    可是我没有这么说出来。

    我看着大哥坐过的这辆旧轮椅，心里莫名地涌起了一阵酸楚。轮椅上的一只扶手已经坏了，扶手上垫的皮革破了一个大洞，露出了里面那些微微发黑的黄海绵。左侧的刹车也已经坏了七八年了，一直没修。轮胎钢圈上的一根根钢丝泛着斑斑的锈迹，见证了时光的流逝。

    这就是陪伴了我大哥十多年的轮椅。

    二

    我哥叫李石，生于1973年，比我大五岁。

    据我父亲说，他给我哥取名叫李石，是有来由的。在我们这个县城的东边，有一座始建于明朝的寺庙，叫福石寺。寺院内有一块嵌在泥土中的大石头，石头上的纹理看上去隐隐约约有些像个“福”字。传说这块八仙桌大小的石头是在建寺的时候从地里挖到的，天降福石，故名福石寺。福石寺以前的香火很旺，善男信女们都要在捐了香油钱以后，到那块石头上站一站，以祈求福报。在经历了战争等种种变故后，福石寺才渐渐变冷清了。

    母亲怀着我大哥的时候，刚巧是文革期间。不过我们这个县城闹得还不太凶。有一天晚上，父亲就偷偷带着母亲到了福石寺，拜了拜佛祖，然后又让母亲到那块石头上站了站，算是祈福。就在这里，父亲认识了圆觉师父。当时圆觉的手中捻着一小串褚灰色的佛珠，对父亲说了一句：“百福之基，只在一念慈祥。施主为孩子祈福，将来一定会有善报的。”

    后来父亲告诉我们，虽然他根本就不信那块石头会有什么用，但是他在知道母亲怀了孩子以后，心里就感觉特别兴奋，特别紧张，于是莫名其妙地就想到了要按风俗带着母亲去祈福。这样一来，好像心里就觉得踏实了很多。不过父亲倒是诚心诚意地希望这块石头真的能保佑孩子一生有福。

    所以在我大哥出生以后，父亲就给他取名为李石。

    但是大哥在一周岁左右的时候，就和其他同龄的孩子有了明显的区别。大哥不仅不会学步，而且连站立都很困难。

    父母意识到了大哥的不正常，于是便开始带着他到处求医。最后在北京军区总医院得到了最后的结果：先天性肌肉弛缓性瘫痪。此病病因至今尚未确定，可能是遗传因素造成。患者丧失行动能力，终生瘫痪，全身肌肉慢性退化，尚无有效方法医治。此病患者最多只能活到二十多岁，大多死于肺部感染或是全身衰竭。

    我不清楚父母当时的心情如何。但是这个诊断结果说明了一个事实，那就是我哥瘫痪了，他这一辈子已经完了。

    于是，我就顺理成章地来到了这个混沌的世界上。父亲为我取名，叫李康。

    三

    家里收拾得差不多了。我又把哥的遗像的相框给擦了一遍，擦得油亮。相框上的玻璃光可鉴人，闪亮闪亮。我看着相框里的照片的时候，相框玻璃上就映出了我的脸庞。我侧了侧身子，避过光线。我看着大哥的遗像，似乎想从他的脸上找到一种人生的答案。

    用作遗像的这张照片，是我在大哥二十四岁生日的那天给他照的。大哥很少照相，所以他的照片很少。用他的话来说，就是他的脸不太上镜。其实我哥长得也没他自己说的那么差。可是在他的那些照片上，往往看不到什么会心的笑容。我端详着照片上的大哥，他的嘴角微微向上弯起，似乎表露出了一种想要微笑的意图，但在事实上，他的笑容是僵硬的。从大哥黯淡的眼睛里，可以清楚地看到冷清与空虚。

    我正想着的时候，身后传来了“啪”的一声碎裂声。我转过头看时，是母亲不小心打翻了一只玻璃杯子。杯子掉在地上，碎了。茶水弄湿了地板。于是我就去拿了扫帚、簸箕和抹布，弯腰在地上收拾了起来。

    “唉——”母亲叹了一口气“要是你哥也能像你这样跑跑跳跳，那该多好”

    我继续埋头收拾。

    母亲又自言自语地说道：“那时候，我和你爸想着你哥这辈子都是要靠人照料的了，要是哪天我和你爸老了，或者比你哥先走了，照顾不了你哥了，那该怎么办呢于是就又把你生了下来唉，手心手背都是肉。你哥一辈子没开心过，你一生下来就背着照顾你哥的这个大包袱真不知道我和你爸作了什么孽，要你们受这种苦”

    收拾完了玻璃碎渣，我又转回身去把哥的相框给摆好了。在摆相框的桌上，还静静地躺着一串十八颗的褚灰色小石头佛珠。我伸手拿起了这一小串沉甸甸的石头佛珠，手心里顿时便感到了一阵冰凉与坚硬。正是这串冰冷的石佛珠，整整陪我大哥度过了二十三年的寂寞时光。从童年到少年，从少年到青年，它几乎见证了我大哥的一生。

    在我大哥七岁那年，父亲眼见大哥医治无望，就只能终日借酒浇愁。有一天中午，正准备要喝酒的父亲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便二话没说背起我哥，拉着我和母亲一起去了福石寺。

    自从大哥出生以后，父母便再没来过这个地方。据父亲后来说，他原来是把我哥得病的原因归结在寺里的那块石头上的，认为是那块石头晦气。可是后来他看我哥已经不可能治好了，便又突然想要带我哥去拜一拜，心里希望会有奇迹发生。用父亲的话来说，只要能把我哥治好，让他到地狱里去做牛做马都愿意。

    其实人在绝望的时候，身边的一切都有可能会成为精神上的救命稻草。

    于是父亲和母亲便在佛堂前跪了一个多小时，不停地朝那高高在上的佛像磕着头。

    就在这里，父亲再次碰到了圆觉。圆觉听完了我父亲的叙述后，便看着坐在一边的我大哥，沉吟半晌，默然无语。

    这时候，我大哥就伸出了苍白无力的右手，指着圆觉手中的那串褚灰色佛珠，说了一声：“珠子。”

    父亲没听明白我哥说了什么，就没理会。可是圆觉却站了起来，他慢慢地走到了我哥的面前，蹲下身子，把手中的那串由十八颗小石头串成的褚灰色佛珠，套在了我哥右手的手腕上。

    父亲站起身，一脸的不解。圆觉就跟我父亲说，我哥与此物有缘，就让这串佛珠保佑他，等待苦难的离去。也许某一天会有奇迹发生，到那时我哥就能跑能跳了。

    父亲和母亲谢过了圆觉，就带着我和我哥一起离开了福石寺。这是我哥这辈子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到福石寺。

    从此以后，父亲就再没碰过酒瓶。他说，他要好好养大我和我哥，总有一天我们会过上好日子的。

    四

    我哥身体是瘫痪了，不过他脑子没坏。

    父亲和母亲每天都会用家里那辆破旧的助残车送我哥去上学。到了学校后，父亲便把我哥背在背上，让母亲在身后用力托住我哥，别让我哥滑下去。然后父亲和母亲就这样一步步地走上楼梯，把我哥送到楼上的教室里。就算是三九严寒天，父亲和母亲也能累出满头大汗来。

    我哥还是很争气的，每次考试，他不是得第一就是得第二。不过我哥也落下了一个毛病，那就是白天从来不解手，也不喝水。只在晚上回家后才喝两口水，解个手。有一次我问他，憋着难不难受？他就对我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我哥上初一的时候，父亲把腰给闪了。父亲再也不能背我哥去上学了。于是，我哥就只能呆在家里了。那时候，我哥十三岁。

    我哥无法站立，每天就只能坐在藤椅里，过着足不出户的生活，看着天花板发愣。有时候他也会练几下哑铃，不过是一斤重的那种。他每次举了几十下之后，手就会发软。一开始他以为多锻炼锻炼，情况会好转。可是事实说明这是不可能的。于是到后来，他就不太碰这哑铃了。哑铃上渐渐地就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我哥没有朋友。亲戚们也很少来我家串门。除了父亲、母亲和我，是没有人陪他说话的，所以我哥非常沉默寡言。在大多数时候，他总是一个人对着那串佛珠发呆。

    他常常会把右手手腕上的那串佛珠取下来，放在面前的桌子上，然后默默地看着它，眼神空洞而又迷茫，似乎在祈望着一种虚幻的梦想。

    当时的我才八九岁，根本就不明白哥在想什么。有一次，我问他：“哥，看电视吧？”

    他就摇了摇头。大哥不喜欢看电视。

    “那珠子有啥好看的？”我问。

    他就转过头来，看着我，默然无语。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摇了摇头，挤出了一丝苦笑，自言自语地说：“要是要是我能像正常人那样活着该有多好”

    说完，他又转过头去，出神地看着放在桌上的那串石佛珠，陷入了一种迷惘之中。

    “哥，你放心好了，爸爸告诉我，那个和尚给你这串珠子的时候就说过，也许有一天，你就能跑能跳了。到时候，我带你一起去外面玩呀！”

    我哥就很开心地对我笑了笑，说：“好啊。”

    在他的笑容中，微微流露着一些希望。

    五

    后来我哥就开始在家里画起了素描。他很喜欢画画。

    他还是每天都坐在椅子上。在他的旁边，摆放着一张暗黄色的旧书桌，书桌上的油漆已经开始有些剥落了，所以显得分外破落。四周墙壁上白茫茫的一片，没有任何点缀，让人感到了一种冷清与坚固。由于我家住的是底楼，所以我哥屋里的光线非常暗。天花板上那盏昏黄的电灯，终日散发着一种似乎发了霉的光亮，照得屋里昏昏沉沉。在写字台左侧的墙上，有一扇小窗。窗上横着六条波浪形的防盗铁栏，铁栏已经生了锈了，所以看上去有些灰黄灰黄，脏兮兮的。窗玻璃有些旧了，隔着窗玻璃往外看东西的时候，总会觉得有些模模糊糊。

    从窗户往外看出去，是一条小路的拐弯处。这条小路很少有人经过，所以窗外的风景同样很冷清。

    我哥就这样每天对着这扇窗画画。他把画板的下端搁在腿上，又将左肘撑在椅子的扶手上，再用左手拿住画板的上端，伸出右手，夹好画纸，然后右手拿起一支2b铅笔“刷刷”地在纸上画着他想画的东西。

    家里没有石膏像让他画，于是我哥没事就总是画那串佛珠。褚灰色的石佛珠光滑玲珑，坚硬冰冷，总是泛着一丝淡淡的光泽。我哥每次画它的时候，总是特别认真。说实话，我哥画得还真是不错，线条、明暗、构图等等，全都处理得非常好。

    有一次，他把他画的佛珠像给我看，问我画得像不像。我那时根本就看不懂什么画，不过我看画得真是很像，就对哥说，太像了，让我也试试。

    于是哥就把纸笔给了我，结果我在纸上画了两只小鸡。

    其实现在回想起来，我哥画的佛珠真是很逼真，只不过在感觉上，总是有一种强烈的压抑感。压得人心里发闷。

    除了画佛珠，我哥还喜欢画屋里的那扇窗户。事实上，他画窗户远远多过于画佛珠。

    他总是先对着窗户看上一会儿，然后才开始慢慢画。画纸上的那扇窗户，总是显得有些阴暗不清，但是窗上的那六根铁条却被画得很显眼。那六根铁条，凝聚着沉重的黑色。看得出这里下笔很重，透着深沉的寂寥。在铁条的后面，朦朦胧胧地画着一些窗外的景色。那些窗外的景色，如烟雾般飘渺模糊，又如流云般灵动美丽，让人不由生出一丝向往之心。

    我哥每次画完窗户后，总是会出一会儿神。有一回，他画好了以后，我就站在一边看画。他突然问我：“小康，外边好吗？”

    “外边好啊。外面有很多东西，有树，有花，有商店，有公园，还有人。”

    我哥的眼神就黯淡了下去。他低下头，摆弄了一会儿手腕上的那串石佛珠，然后慢慢抬起头，拿起笔，在刚刚画好的窗户旁边，写了两个字。

    我伸过头去一看，是“自由”两个字。

    六

    这样子的生活，如一潭死水般地又过了两三年。谁都没有想到，在我哥十六岁的那一年，会有一些事发生。

    我哥把他画过的佛珠像全撕了。撕得粉碎。

    那一幕我永远都无法忘记。他像疯了一样，把自己画过的佛珠像揉在一起，拼命地乱抓乱扯，直到那些纸团支离破碎为止。他的眼神中充满了难言的痛苦与绝望，以致于双眼涨得通红，仿佛会爆裂一样。他的面色苍白，没有一丝红润的血色。他的嘴角在微微抖动，似乎要将所有难以压抑的痛苦都嚼碎，嚼成咽不下去的泪水。

    他把撕碎的纸全部扔在了自己脚下。然后他便垂下头，瞪着自己那双萎缩瘫痪的腿，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之间，他像是一头狂怒的野狮，猛地抬起头来，用双拳狠命地砸着自己那双僵硬冰冷的腿，仿佛这双腿便是他生命的枷锁。他要砸烂自己的双腿。他要砸烂自己的枷锁。

    他的目光猛然停顿在了自己手腕上的那串石佛珠上。只见他左手一把抓下了右手手腕上的佛珠，然后死命地往地上一摔。

    “啪——”的一声脆响。

    屋里顿时寂静无声。

    我吓坏了。于是赶紧跑到外面，找到了父亲。

    父亲回来一看，愣住了。渐渐地，父亲的脸色就变得很难看。他走过去，看见大哥又要用拳头砸自己的腿，便伸手打了大哥一个耳光。

    大哥的动作僵住了。在我的记忆中，这是父亲第一次动手打大哥。

    大哥的目光便显得有一些呆滞。他垂下了手，把头无力地靠在了椅背上，一动不动。

    我跑过去，捡起了那串石佛珠。沉甸甸的石佛珠依然润泽冰凉。我仔细一看，这串佛珠中的一颗珠子，已经微微裂开了一条细缝。这条细缝曲曲折折，像是一根正在向四周逐渐蔓延着的脉络，把这一颗原本光滑的佛珠割得支离破碎，使它变得十分粗糙扎手。

    我把佛珠交给了父亲。父亲接过佛珠，细细地看了一下珠子上的那条裂缝，然后用手心在佛珠上抚了几下，就把它又戴回到了大哥的右手手腕上。

    大哥没有任何的动作，他的头依旧无力地靠在椅背上。大哥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窗户上的那六根波浪形的铁条。

    两天以后，大哥便趁着家里没人的时候，用削铅笔用的美工刀割破了自己的手腕。

    那天我放学回家，便看见母亲在哭。而父亲则一个人站在屋门口不停地抽烟。在他的脚下，撒落了一地的烟蒂。

    　　我连忙跑进去一看，只见在大哥右手的手腕上裹了一层消毒白纱布。纱布的一侧，粘着几条医用白胶带。

    我正想过去问哥怎么了，父亲就走了进来。

    父亲用手揉了一下眼睛，然后蹲下身来，看着我大哥。过了良久，才叹了一口气，说：“你一生下来就得了这病，不能走路了，我们也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可是可是这有什么办法呢”父亲转过头，又揉了一下自己的眼睛，继续说“这么些年都熬过去了，你又干吗想不开呢能多活一天是一天，你看我和你妈每天照顾你多不容易我们也想你能过得好一点可是真的没办法啊你以后别”

    父亲还没把话说完，声音就已经哽咽了。

    后来，父亲就让我去把大哥的那串佛珠用水洗一下。那串佛珠因为是戴在大哥手腕上的，所以大哥在割腕的时候，佛珠上就沾上了不少血迹。

    我把石佛珠浸在水里，用力地搓洗着。佛珠上的斑斑血迹很快就荡然无存了，于是我就把佛珠从水里拿出来，仔细地看了一下。一看才发现原来还没洗干净，在那颗破裂的佛珠的细缝里，还残存着细线样的暗红血丝。于是我就又拿刷子在水里洗了一遍佛珠，可是那条裂缝里的血迹却还是怎么样都洗不掉。

    我把佛珠交还给了父亲，父亲看了一下那洗不掉的裂缝中的血丝，没有说什么。然后他就把这串佛珠轻轻地放在了大哥面前的桌子上，说：“以后一定会好起来的。我们总有一天会过上开心的日子的。”

    大哥的双眼凝视着灰白色的墙壁，一动不动。

    从此以后，家里便总是将刀具一类的东西放在我哥拿不到的地方。而削铅笔用的美工刀，也被换成了内嵌式的卡通造型卷笔刀。

    那串石佛珠依旧戴在我哥的手腕上。我哥也依旧还是每天一个人画着他的画。

    但是我哥却再也没有画过那串石佛珠。

    七

    第二年，我父亲就特地去了趟上海，为大哥买回了一辆轮椅。

    当时，只有在大城市里才能买到轮椅之类的残疾人用品，所以父亲为了打听到在什么地方才能买到轮椅，也是颇费了一番周折。

    父亲风尘仆仆地从上海把轮椅买回来之后，全家都很高兴。当然最高兴的还是我哥。

    我哥用手摩挲着轮椅上锃亮的钢圈，脸上溢着开心的笑容。他看着这辆轮椅，仿佛看见了一扇通往光明的大门。他的神情从未如此开朗过。在他的眼神中，我第一次看到了鲜活的生命力。那是一种充满了渴望的生命力。

    父亲用衣袖抹了一把脸上的油汗，兴奋地对我哥说：“有了轮椅，以后就能带你出去看看了。”

    在星期天的时候，父亲和母亲就一起把大哥从藤椅上抬到了轮椅上。然后一起出了门。

    晴空万里，和风阵阵。大哥好奇地看着周围的一切。在我看来早已经熟视无睹的一草一木，对大哥来说却是充满了无尽的新鲜感与吸引力。他的眼中神采飞扬，似乎是第一次看到了这个世界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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