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或许对于那些资质不足以成为法师的人而言，魔法阵就是他们的希望。

    而那些有幸成为法师的人却不见得更好过一些，朱利亚诺就是其中的典型。这孩子凭借着百年难得一见的优异天资获得了全额奖学金，但却要为了每天的生活费而奔波，忍受各种不公的待遇。“一名法师拥有多少力量取决于他有多少钱以及他身后的势力有多么庞大。”朱利亚诺的天资和勤奋在那一届的学生当中都是首屈一指的，但这孩子的魔法水平却只有中上。“如果你想增强元素的感知能力、增强自身属性，那么你需要魔晶，而购买魔晶需要钱。如果你想学习多个学派的奥义不仅要花钱去购买权限，还要有足够的人脉——天知道那些所谓的奥义是不是像外界吹捧的那么神奇。而最顶级的奥义根本是不外传的，只有少数核心家族才能够掌握。”

    七城联邦的权力结构表面上是以魔法力量为核心的，然而人类社会的发展阶段决定了暂时还没有哪个社会可以形成不以家族血脉为核心的权力结构，因此到了实际操作中，难免会有朱利亚诺这样出身卑微的人试图凭借上天赐予的实力而打破大家族对权力的垄断，而这正是当权者所不愿意看到的。因此他们会利用手中的权力去打压一切试图超越自身阶级的人，而为了不让底层人民联合起来推翻他们的统治，他们必须将这种打压变得柔和而且充满欺骗性，所以他们就制定法律。

    版权法便是为了这个目的而制定的。它听上去好像是在保护所有法师的利益——如果你发明了什么新的魔法理论、新的法术、新的修炼方式，等等，你可以为它冠名，任何使用这些知识和法术的人都必须得到你的授权。而想要获得授权，这里面的门道就多了。

    处于版权法保护最中心位置的就是元素大师的基本魔法理论，因为其他所有的魔法理论都是在此基础上的衍生。名义上讲，基本魔法理论的授权是开放的，但事实上不是，它是法律的基石，任何一名法师都必须宣誓服从七城联邦所制定的法律，哪怕在第二魔法国度的国土以外也是如此，否则他们就不能够获得基本魔法理论的授权。如果他们违反了法律，也会被剥夺本来拥有的授权。而任何一个人，只要去维护七城联邦的法律，实际上就是在维护元素大师的理论的核心地位。

    当然在实际运用上，这条规则主要是给七城联邦大量干涉他国内政、跨国追捕、国际引渡、经济制裁、挑起战争等等搅乱国际局势的借口。第二魔法国度的崛起也是建立在对版权法的捍卫上，这种捍卫的外延随着七城联邦国力的增强而变得越来越宽广无边。

    法律是这样一种东西，它通过剥夺一部分人的权利去维护另一部分人的权利，被维护的对象会用全部的力量去确保法律的实施，因为那样便是在保障他们自己的权利。法律的制定和修改，就是要使被维护的人所拥有的力量——无论是自身拥有的还是法律赋予的——始终大于被剥夺的人所拥有的力量，然而自古以来特权阶级总是希望特权能够集中在少部分人手上而不是大多数人手上，因此法律就必须要有欺骗性。

    想想看一个倾向于服从而不是反抗的顺民拥有了魔法力量，可能花了大量的金钱去收买或者打通人脉，那么这个人会选择公开魔法知识，让所有人都可以拥有魔法的力量吗？那是不合情理的做法。“从一个商人的角度来讲，花钱购买权限相当于一种投资，投资应该带来回报，钱要能生钱，因此这个人必然选择去制造可以用来兜售的权限，从被剥夺者转变为体系的受益者，然后这个人就会自觉地去维护这套体制，而不是去反抗。”索伦非常精辟地描述了这套体制的运作方式。“每个人都想用最少的付出成为最大的受益者，因此他们都去钻营怎样能从知识产权协会那里申请到专利，而不是怎样去改变这套制度。”

    “这简直是不可理喻！这么明摆着的陷阱怎么还会有人跳下去呢？”朱利亚诺显然时常因为自己的过于清醒而异常痛苦。“难道他们看不到这个所谓的法律只是在保护那一小撮人的利益吗？”

    “你应该知道‘大罢工’吧。”索伦从自己腰上挂着的奶瓶形玻璃罐里取出一块方糖丢到面前的杯子里，这家伙从来不接受食堂免费派发的糖包。

    “摧毁了第一魔法国度的那次？当然，我熟读那段历史。”朱利亚诺很自觉地帮索伦端来了奶精。

    元素大师建立魔法国度并不是个一帆风顺的过程。当时南方大陆被游牧民族所统一，形成了一个空前强大的帝国，而这个以武力起家的帝国在整合了内部力量后立刻对西方发动了进攻。古帝国是那么的腐朽与没落，内部权力割据，争斗不休，在新兴的南方势力面前一溃千里，后来是因为游牧部落的王英年早逝，留下的几个儿子为了抢夺皇位而导致国家再度四分五裂，从而无暇继续与古帝国的战争，才让这个垂垂暮矣的政权得以幸存。然而这场耻辱的战争却引发了帝国内部已经积累了很久的各种矛盾，改革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然而古老且落后的政治体制却对这些呼声力不从心。中部几个经济高度繁荣、科技高度发达的城邦联合起来，在元素大师的带领下走向独立，而东部惨遭游牧部落铁蹄****的几个行省也组成了一个贵族协商性质的独立政权。

    然而比起共和国建立的相对平稳，法师政权要相对命途多舛一些。东部诸省由于远离帝国的行政中心，皇权约束力度较小，长期处于半自治的状态，独立成为一个国家，对于一般百姓而言并没有多大的影响，但七城联邦却不同。几个城邦过去一直处于自治状态，只不过在军事方面需要仰赖帝国的保护而已，如今虽然获得了法师的支持，暂时不虞被人攻陷，却如何治理一个国家而不是一座城市缺乏经验。在这个时期，七城联邦从过去的寡头政治转变为了僭主统治，骤然变得严酷的政治环境让市民们难以适应，就有了后来的回潮。

    新政权的行事思路往往是简单粗暴的，因为一群原本不是贵族的人突然得到了贵族的权力，站在了一个庞大而强力的权力机器的顶端，就好像人幻想自己成为了神，可以为所欲为了。而他们也确实为所欲为了。第一魔法国度的法师贵族们是残暴无度的，他们不管什么法律，不管什么制度，只相信力量——地方起义，镇压，工人运动，镇压，学生游行，碾压……直到有一天，他们发现群众的愤怒如同爆发的火山，再也抑制不住了。

    当代的学者往往将大罢工以及大罢工所引发的推翻政府的革命所发生的原因解释为和平演变，尽管这个过程一点都不和平。因为元素大师的形象必须是光辉的，必须是英明神武的，必须是从不犯错的，围绕元素大师所形成的中央集权也必须是永无过错的，那么错误只能来自于外界。古帝国的残躯通过自身改革、换血，形成了第二帝国，而第二帝国上上下下都渴望着恢复昔日古帝国的荣光，将独立出去的七城联邦和共和国重新吞并。然而七城联邦是如此的强大，第二帝国无法用武力将其征服，只好通过挑唆的方式，利用二者之间的文化相似性，大打感情牌，劝说七城联邦的民众“皈依”古帝国。而第二帝国的挑唆最后就导致了大罢工。

    这是官方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