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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风生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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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用说,那部神气活现的三菱车,便是市委机关事务局局长费有志的专车了。

    卓小梅用塑料袋提着一包中药,从公共汽车上走下来,抬眼就望见了停在幼儿园门口的那部三菱车。幼儿园的全称叫做维都市直属机关幼儿园,隶属于市委机关事务局,费有志偶尔会下来转转,身为园长的卓小梅对他的这部专车并不陌生。

    三菱车的前门这时开了,只见费有志那微秃的小背头慢慢伸出来,又迟缓地扭动一下,旋即抬高了。随后那胖胖的身子便全都搬到了车外。可费有志没离开他的三菱车,挺着啤酒肚,一手搁在车顶上,另一只手捏了根烟,仰着头打量起前面的幼儿园来。这是星期天的下午,一横两竖三栋教学楼静寂无声。倒是夏天刚过,坪里的草木依然茂盛,被城市的喧嚣逼迫得无处躲藏的小鸟们找到了嬉戏之地,忽上忽下,忽前忽后,啾啾啼唤着,给这块闹市中心的静土平添了几分生趣。

    卓小梅的脚步有些迟疑,她不知道费有志星期天跑到幼儿园来,究竟有什么意图。领导没有意图,是不会轻易到下面来的。

    卓小梅既渴望又害怕看到自己这位顶头上司。

    维都市直属机关幼儿园成立于五十年代初,是作为市委机关福利机构组建的,所以一直归口市委机关事务局管辖。但幼儿园是全额拨款的事业单位,包括退休人员在内的百多号职工的工资都由财政负担,园里按规定收缴的学杂费除给职工发放奖金和福利外,还可适当搞些房屋维修,添置些教具和玩具什么的,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说,幼儿园又是相对独立的财政核算单位,跟机关事务局没有业务和太多的经济上的瓜葛。不过不管怎么说,市委机关事务局毕竟是幼儿园的婆家,婆家人高兴了,有时也会给幼儿园点小恩小惠,比如六一儿童节快到了,去玩具店里买半板车积压了好多年销不动的玩具送过来,或是教师节将至,给园里打个小红包,也算是事务局没忘了下属单位中还有个直属机关幼儿园。

    这大概就是卓小梅还愿意见到费有志的唯一理由了。可她同时又更害怕见到这位顶头上司。世上是没有免费午餐的,事务局尽管是机关幼儿园的上级管理部门,照样不会白给你好处,有时甚至给的少拿的多。比如这费有志,每次到幼儿园来,总会从袋里抽出几张发票,要卓小梅给他报销。都是些奶粉、油料或瓷砖水泥之类的支出,倒也属于幼儿园的报账范围。当然不会是天文数字,每次也就两千三千的。也许在费有志那里,两千三千根本就不算回事,要别的财大气粗的部门报销还犯不着,所以才来找幼儿园,算是看得起你卓小梅,给了你密切联系领导的绝好机会。岂料幼儿园是个精打细算的小单位,两千三千已经不是小数,每次给费有志报一回账,卓小梅就要心疼十天半个月。有时园里经费短缺,实在没法弥补这两千三千的窟窿,不得不从幼儿伙食费中一点点往外抠,卓小梅良心上总是不太过得去,难免要内疚好一阵子,像做了多么见不得人的丑事。

    不知费有志今天到幼儿园来,他的袋里是否又装着发票。卓小梅心里发怵,身子不由得就往后缩了缩。转而寻思,费有志又不像是来报销发票的。这是星期天,不太可能有人待在单位里,他要找你报销发票,哪天都可以,怎么会偏偏选择这天?不报销发票,那他又到幼儿园来干什么呢?卓小梅敲着脑袋,琢磨了一会儿,终是不得而知。不过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费有志绝对不是来送好处的,因为现在既不是六一节,也不是教师节,他闲得再无聊,也没有这个时候来给你幼儿园送好处的必要。

    卓小梅心里正嘀咕着,费有志的头忽然往后一别,眼睛向卓小梅这边盯了过来。卓小梅不好往后缩了,只得硬着头皮上前,朝费有志走去。

    其实费有志此时并没看到卓小梅。走近了,卓小梅才发现他一副似有所思的样子,眼睛眯得像一道门缝,正盯着自己身后的天空。卓小梅不知费有志看到了什么,下意识地扭扭头,顺着他的目光朝身后看了看。这一带没有高大建筑,多是些低矮的普通民房,依稀能望见城外绵延的山影。

    卓小梅很快掉转脑袋,费有志也收回了目光。她发现那目光飘忽而混浊,有些让人捉摸不定的味道。卓小梅只得主动打招呼道:“费局长,今天是吹的东南风还是西北风,把您大领导吹到了这么个小地方?”费有志咧咧嘴巴,露出满嘴黑牙,说:“刚送走一位准备到市里来投资的客商,路过这里,顺便进来瞧瞧。当然主要是想念你呐,谁叫幼儿园的园长这么年轻漂亮,让人牵肠挂肚呢?”

    卓小梅最看不得费有志那一嘴的黑牙。其实牙黑点也就罢了,主要是从那黑牙之间喷出来的气味怪怪的,挨近了听他说话,不小心还会被他熏倒。卓小梅对费有志的发迹史略知一二,他先在市委招待所做采购员,后来做上了副所长,接着升为所长,继而又被市委领导看中,提拔为市委机关事务局局长。长年累月负责安排市里领导吃喝玩乐和接待上面来的客人,经手的高档烟酒自然不知其数,不跟着抽点喝点,也对不起领导的栽培。这叫做不抽不喝,领导不乐,又喝又抽,群众无忧。这话是有些道理的,领导日理万机,身心疲惫,不抽好喝好,不利于工作,不乐也在所难免。领导要抽要喝,哪有自己亲自动手购置的道理?必须由手下群众采办,雁过才好拔毛,经手好烟好酒时,顺便给自己留下一些,自然也就抽喝无忧了。毫无疑问,费有志的啤酒肚和嘴里的黑牙就是数十年接待领导,与领导同乐同忧,这么慢慢修炼而成的。

    为使自己不至于被熏倒,卓小梅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同时接住费有志刚才的话说:“费局长您这漂亮话,哄那些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容易见效,我都老太婆了,是那么容易哄的么?”费有志嘴巴张得更大了,说:“你前年报批园长的材料还是我签的字,我记得很清楚,当时你三十二岁,现在也就三十四五的样子,在我老同志面前充什么老?不是讨好你,你真的不见老,看上去顶多也就三十挨边。”卓小梅说:“男人三十一朵花,女人三十豆腐渣。费局长您就别打击我了。”费有志说:“你那是老黄历了,现在是男人三十一朵花,女人三十枝开丫。看你正是开丫的年华,可喜可贺。”

    作为女人,如果在平时,听到这样的奉承话,自然是会高兴一阵子的,可今天卓小梅没弄明白费有志的来意,心里不踏实,也就顾不得高兴,转换了话题,试探道:“费局长既然到了门口,就到办公室去坐坐吧,我再把另外两位副园长叫来,听听您的指示。”费有志说:“看你说的,我又不是什么大领导,哪有那么多的指示?好啦,今天是星期天,你有自己的事,我也得走了。”说着拉开车门,矮了身子,准备往里钻。

    费有志到幼儿园来,不报发票,也不送玩具和红包,莫非他是来看风景的?可卓小梅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幼儿园里除了几排树木和几处花草,除了三栋教学楼外加教学楼后面的职工宿舍,实在没有什么风景可供他观赏。

    也许是费有志的身子已经低下去,再不用担心他嘴里的怪味了,卓小梅才趋前一步,将信将疑地说:“没什么指示,也进去看看嘛,您当领导的忙,好不容易才下一趟基层。”费有志说:“这是什么基层?就在市委的眼皮底下。”话没说完,脑袋已经缩进车里,再伸出手朝卓小梅挥挥,将三菱开走了。

    卓小梅就愣在了那里。她跟费有志这样的市里领导有过一些接触,知道他们说话很有艺术,尤其善于正话反说,或话到嘴边吐半句,留下另外半句让你自个儿去琢磨,以检测你的智商。费有志是市委里面的忙人,却忽然跑到这里来,将幼儿园打量了半天,估计他不可能是吃多了撑得难受,特意到这里来散心的。

    卓小梅的疑虑不是没有一点道理,费有志这次看似偶然的光顾,后来真的给幼儿园带来了难逃的劫难。

    不过这已是后话了,卓小梅不是神仙,也不懂周易八卦阴阳五行,是没法预测后来的事情的。当时卓小梅只在幼儿园门口愣怔了一会儿,就转身进了传达室,朝教学楼后面的宿舍楼走去。那包中药还在手上提着,卓小梅得赶快回去给儿子兵兵熬药。

    打开家门,出门时才修饰整洁的客厅已是一片狼藉,桌凳朝天,书报遍地,塑料枪炮和玩具动物扔得满屋子都是。兵兵则坐在地上,手里正撕扯着一部电动小汽车。开始兵兵没有理睬卓小梅,直到她进了屋,关上门,换好拖鞋,正要动步时,兵兵才扔了小汽车,朝卓小梅奶奶奶奶地喊叫起来。

    卓小梅看看兵兵,泪水忍不住模糊了双眼。

    不过卓小梅努力不让泪水溢出眼眶,小心在乱糟糟的地板上寻找着落脚的地方,去了厨房。把中药倒进砂罐里,接上水,先泡着,晚饭后再熬,药性容易出来。然后才顾上回来拣拾乱糟糟的屋子。

    兵兵今年已经七岁,小时候既聪明又活泼,非常可爱,是卓小梅和丈夫秦博文的心头肉。卓小梅不止一次两次听搞小学教育出身的婆婆夸耀说,秦博文小时候跟兵兵一样聪明和机灵,一岁能背唐诗宋词,两岁能算加减法。卓小梅知道婆婆说的并不假,自己跟秦博文从小是一个班上的同学,秦博文成绩总是名列前茅,高中毕业又以高分考上上海的重点大学。也许是为了让孙子早日成才,兵兵刚断奶,婆婆就游说卓小梅,要把孩子接走,好教育出第二个秦博文这样的高材生。卓小梅是搞幼儿教育的,知道孩子还是跟父母生活在一起有利于成长,却不好拂了老人家的一片美意,何况婆婆还有秦博文这个成功的例子摆在那里,犹豫了几天,最后还是把兵兵交给了她。

    不想兵兵跟奶奶爷爷住了一年多,身体吃得白白胖胖,健壮如牛,知识却总不见长,兴趣全放在了玩具上,成天就拿着电动玩具拆拆装装的,唐诗宋词也好,加法减法也好,一概不肯再理睬。婆婆没法,最后只得把兵兵交还给了卓小梅。卓小梅见兵兵已到了入园的年龄,便选择了园里最好的老师,将兵兵送到了她的班上。兵兵很快上了路,不仅仅只对玩具感兴趣了,也喜欢上了唐诗宋词和加法减法,让卓小梅松了一口气。

    也就是这个时候,秦博文所在的汽车制造厂一夜之间破了产,他这个高级工程师也难逃下岗的命运,灰溜溜地回到了家里。都说女人是生活的动物,男人是工作的动物,秦博文这个重点大学毕业的高材生,正值盛年,却空有一肚子的学问和技术,连工作都丢了,成了无用之辈,还要靠老婆养活,心头的滋味如何,也就可想而知了。脾气也变得暴躁起来,动不动就生闷气,说他下岗后,卓小梅便瞧不起他了,有时甚至摔碟子砸家具,没来由地大发雷霆。好在卓小梅还算理解秦博文,不怎么跟他计较,尽量不与他发生正面冲突,还处处尊重他,让着他,以维护他做男人的臭面子。

    但一个大男人成天窝在家里生闲气,毕竟不是办法,卓小梅就动员他到哪里去找点事做做。并不是要赚什么大钱,家里过去有点积蓄,卓小梅月工资也千儿八百的,粗茶淡饭还不会有太大问题,主要是想让秦博文有打发日子的地方。其实秦博文也早有这样的想法,答应跟外界联系联系,看能否找到适合自己做的工作。

    由秦博文,卓小梅又想起另一个男人来。

    那天市教育局幼教科马科长打来电话,说是省教育厅要在全省范围内进行一次摸底考察,将选择部分条件成熟的幼儿园指定为省级示范幼儿园,让机关幼儿园去填摸底表。放下电话,卓小梅就去了市教育局。到幼教科填好表,刚出门,卓小梅就意外地碰上一位多时未见的中学同学。

    那同学叫罗家豪,当年在维都中学读书时,跟卓小梅在一个班上待了好几年。

    当年卓小梅是班上公认的才女,不仅成绩好,而且长相出众,气质迷人,被班主任老师戏称为“高贵的梅花鹿”班主任老师姓厉,第一次跟班上同学见面时,她自我介绍说是厉害的厉,以后大家要小心她的厉害。这样的自我介绍很特别,班上的同学至今还记忆犹新。其实厉老师并不厉害,非常有亲和力,跟同学们很谈得来,要不她也就不会赠给卓小梅这么个雅号了。这样的雅号当然不是谁想获得就能获得的,卓小梅除了名字中有一个梅字,还因为她太优秀,厉老师喜欢她。中学里的女生好像永远只有两种人,要么脸蛋好看,成绩却一塌糊涂,绣花枕头一个;要么成绩优秀,长相却对不起观众,令人气绝。只有卓小梅两者兼而得之,实属难能可贵,所以明里暗里追求她的男孩不少。其中有三个男同学追得最猛,一个是秦博文,一个是魏德正,一个便是罗家豪。他们三个都是班上成绩最好的学生,所以才有底气敢追卓小梅。三个人的关系也挺铁的,经常在一起扎堆,被班上同学叫做什么三剑客。那时卓小梅心高气傲,不肯理睬他们。三个人便约好,一人给卓小梅写三封情书,谁能打动卓小梅,卓小梅便归谁了,另外两人自觉退出,仿佛卓小梅真是只梅花鹿,可以用绳子牵走似的。三个人的情书写得都不错,可比较起来,还是平时言语不多却不乏内秀的罗家豪写得最诚恳,卓小梅还差点真被他打动了。不过再浪漫的女孩都是实际的,尤其是在婚姻大事面前。所以罗家豪的情书尽管写得最好,可他来自乡下,高中没毕业就因家庭困难回了农村,卓小梅也就不可能下嫁给他。至于秦博文和魏德正,后来分别考取上海和省城的大学,毕业后一个进了企业,一个进了机关,都和卓小梅保持着联系。当时企业比机关待遇好,卓小梅权衡来权衡去,觉得秦博文出身书香门第,又毕业于上海的名牌大学,最后嫁给了他。

    毕竟同学一场,又曾有过那么一段特殊的经历,这天卓小梅偶然碰上了高中毕业后一直没见过的罗家豪,自是备感惊喜和亲切。卓小梅不无兴奋地说:“原来是家豪,这么多年你哪里去了,今天不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吧?”

    罗家豪当然不是旧时的愣头青了,可在卓小梅面前还是有些腼腆,也不知是少年追求过卓小梅,至今还觉得难为情,还是过去的性格依然没有完全改变。好在他不再口拙,短暂的羞涩过后,便笑道:“还真让你说中了,我确实是刚从地底下钻出来的。”卓小梅没听懂罗家豪的话,开玩笑道:“莫非你成了出土文物?”罗家豪说:“那倒还不至于。这几年我的公司主要从事印刷业务,不少车间就放在地下室里,刚才我到几处地下车间转了转,所以你说我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一点没错。”

    说了一会儿话,卓小梅得走了。根据幼教科马科长的要求,她还要回去准备些申报示范幼儿园的附加材料。罗家豪要去送她,说自己的车就在坪里。卓小梅说:“你还是忙你的事去吧,我坐公共汽车回去就是。”罗家豪说:“也没什么急事,只是跟教育局有些业务往来,准备请他们的领导吃顿饭,好把旧账给结了。如今的黄世仁可没从前神气了,处处得求着杨白劳。好在杨白劳不会在乎黄世仁这点款子,跑不了的,送了你这位好不容易碰上的老同学,再回来找他们也不迟。”卓小梅笑起来,说:“原来黄世仁也有做小人的时候。那好吧,恭敬不如从命。”

    罗家豪的车并不高级,是时下常见的2000型桑塔纳。却是新车,车里干干净净,坐着舒服。真是没法想象,罗家豪这个当年的贫困生眨眼工夫却做上了老板。卓小梅也就忍不住问道:“那年你离开学校后,再也没见过你,你是怎么发达起来的?”罗家豪比较低调,自嘲道:“发达什么喽?一个小个体户而已。”然后将自己南下广东打工,有了些原始积累后,又折回内地发展的经过简单说了说。

    卓小梅想起社会上一些暴发户,刚混出点名堂就忘了自己姓甚名谁,相比之下,罗家豪便实在多了,对他也就越发好感起来。又想起自己的丈夫秦博文,名牌大学毕业,又是高级工程师,如今却落到如此地步,不免心生感慨。还悄悄假设起来,当年要是嫁了罗家豪,自己的日子也许不会这么捉襟见肘了。

    这个想法让卓小梅暗吃了一惊,不自在起来,脸上有些发热。孩子都那么大了,还有此等非分之想,真是不知害臊。卓小梅努力将那不该有的念头从自己脑袋里支走,慢慢镇定下来。斜眼看看正在驾车的罗家豪,他好像并没察觉出什么,卓小梅这才自如了些。

    也许是为了不再胡思乱想,卓小梅问起罗家豪的家庭来。罗家豪说:“儿子小学快毕业了,夫人也从乡下搬到城里,做了我的后勤部长。”卓小梅说:“看你挺满足的样子,就知道你儿子听话,老婆贤慧,事业有成。”罗家豪矜持却不无得意道:“我这人向来没什么追求,三十亩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足矣。”卓小梅说:“这还不是追求?这几样追求如果都到了手,这样的男人就是成功男人了。”

    到了一处十字路口,前面正亮着红灯,罗家豪刹住车子,侧首望一眼卓小梅,说:“你跟当年没什么变化,还是梅花鹿一样高贵。”卓小梅笑起来,说:“你还记得这个外号?”罗家豪说:“怎么不记得?前不久碰见厉老师,她还问起梅花鹿哩。”卓小梅说:“我好久没见着厉老师了,她好吗?”罗家豪说:“看上去挺不错的,快六十的人了,记忆力也挺好,班上好多同学的名字都说得出来。”

    卓小梅便感叹起来,说:“时间过得真快,厉老师就快六十了,怪不得我们也一个个都往中年奔了。”罗家豪说:“是呀,逝者如斯。不过时间可以把什么都过滤掉,唯独对梅花鹿,我是念念不忘哟。”卓小梅说:“说得这么生动干什么?以为我还会像当年那样,为这个外号沾沾自喜?”罗家豪说:“这个外号只有你才配,有些女同学外号好难听的,什么秋茄子老南瓜母夜叉毛毛虫,一个比一个吓人。”卓小梅说:“是你们这些男同学取的吧,厉老师肯定不会这么缺德。”罗家豪说:“所以好多女同学听我们叫你梅花鹿,嫉妒死你了。不过我们男同学都觉得这个外号取得好,与你的气质特别相符,常常背后表扬厉老师有水平。尤其是魏德正,在我和秦博文前面从没说过你的原名,总是左一个梅花鹿,右一个梅花鹿的,说这辈子不把梅花鹿弄到手,他誓不为人。”

    卓小梅觉得这倒挺有趣的,想不到当年自己会成为这些男孩的热门话题。记得跟秦博文结婚后,便再没跟魏德正联系过,只偶尔听说他混得不错,几年前还下去做了县委书记,也算是官运亨通了。便问罗家豪道:“你跟魏德正有来往吗?”罗家豪说:“我到他做书记的县里联系业务时,他接待过我。听说最近省委对市委班子进行了一次小调整,将一名副书记调往外地,魏德正可能会接替这个副书记的位置。”

    市委副书记可是一地政治核心人物,魏德正能进步到这么个显要位置,也算是有造化了。当年的三剑客,论家庭条件、论学业、论起点,秦博文都在罗家豪和魏德正两个之上,似乎也最有出息,谁知十多年过去,他们一个成为令人瞩目的商业成功人士,一个做了大官,也就秦博文时运不济,落到今天这么个不尴不尬的境地。时间真是一支荒诞的笔,可以任意改写一切。卓小梅心生感慨,一时无语。

    前面的红灯此时变成了绿灯,罗家豪松开刹车,小车由慢变快,朝前驶去。罗家豪不可能不问到秦博文,卓小梅做了简单回答,却不愿提及秦博文下岗的事,不知是为了自己还是秦博文的面子。不想罗家豪偏偏说道:“要说,秦博文才是成功男人呢。”

    卓小梅以为罗家豪已经知道秦博文下岗在家,故意用这话嘲讽他的,有些不是滋味。却不愿溢于言表,说:“秦博文也算是成功男人,是不是谁新编了本词典,给成功重新下了定义?”罗家豪说:“这本词典我倒还没买到。我只是想起当年,全班三十多位男同学,那么多追求你的,也就秦博文最后博取梅花鹿的青睐,终于赢得美人归。这可是任何一个男人都梦想得到的最大的成功。”说得卓小梅心花怒放,原来罗家豪是转了个弯子夸奖自己。

    不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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