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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祭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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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废弃了的土窑洞,新箍了青石窑面子,安装了门窗,修建了院墙和院门。

    现在,马双泉一边往新窑院走一边抱怨吴克勤:“北京就不是咱呆的地方嘛!你去那儿做啥哩?”

    很久以前就没有人把他当成北京知识青年了,现在更不可能有谁把他当成北京知识青年。吴克勤眼里含着泪花,频繁地点头,承认他不该离开这个地方。

    就这样,一家人在离开马家崾岘三年以后,又重新在这里安顿了下来。虎生不再上学了,和父亲一道侍弄果树、庄稼,秀梅则在家里养猪养鸡,也能变卖一些钱财。日子虽然说不上大福大贵,总是不挨饿了。吴克勤很知足。

    现在,这个头发花白的中年农民和当地的庄稼人甚至在心理上也已经没有任何区别。他和老汉们一起圪蹴在阳洼洼上晒太阳,唠闲嗑,说一些古朝故事;他用烟袋锅抽旱烟,一锅抽完了,熟练地把烟锅里的火种磕在鞋壳篓里,重新把烟锅装满,准确地按在火种上;他双手高举着硕大的粗瓷大碗,声音响亮地吸食秀梅为他熬的米汤;他在人群中努着劲放屁,任凭婆姨女子们怎样认真或者不认真咒骂,都不改平静的容颜;高兴了的时候,他也和风骚婆姨耍笑:“你那老汉(丈夫)还算男人?看啥时让我把你压一下”他故意用当地人都很少使用的语言骂人或者骂牲口,语调之高亢婉转,就连当地最好的民歌手都自愧不如;在集市上,走开几步就扯出家伙撒尿,甚至还有闲心在地上画出个圆圈;年纪越大越离不开秀梅,在坚实的土炕上,两个人经常缠绕在一起,剧烈的喘息和幸福的呻吟混合成为激越的生命交响。

    吴克勤很满足。这样的日子持续着。目前他的理想是攒钱为虎生箍上三孔窑洞,让他娶一个温柔体贴的好婆姨。

    时间到了一九九五年。

    57。帷幕垂落在不经意之间

    真的是“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谁想到灾祸会在这样的时候降临这个心满意足的家庭呢?

    这一年冬天的一个清晨,吴克勤早早就要起来,说是去砍柴。秀梅在被窝里拉扯住他:“砍啥柴?谁这个季节还砍柴?”吴克勤说前两天在一个地方看到一棵干枯了的树木,他说去把它弄来。

    这个地方正在大张旗鼓地宣传保持水土,已经不让随便砍伐树木,发现了干枯的树木当然是一件好事情,去晚了说不定就让别人给弄走了,秀梅就没有再坚持。

    秀梅后来跟人说,往常他下地干活或者进山砍柴,走也就走了,那天他在窑里院里厮磨了很久,等到把绳子、砍刀之类的东西都绑缚到身上,还咣啷咣啷地来到她跟前,特意对她说:“秀梅,我走了。”当时她哪里会在意这样的事情?甚至都没理他,只含糊地应了一句,就听着他迈着沉重的步子去了。

    吴克勤从马家崾岘北面的山峁往东走,那里有一个黄河的回湾,山上的植被非常好,长着各种高大的乔木和灌木,封山以前,马家崾岘人都到那里砍柴,封山以后也是到那里捡拾枯枝烂叶解决烧柴的问题。

    那天吴克勤的心情很好,路上走着的时候,甚至哼起了他喜爱的洛北民歌送寒衣——

    正月里来是新年,

    家家户户造年饭。

    人家造饭有人吃,

    孟姜女造饭泪不干。

    二月里来龙抬头,

    孟姜女十五配范郎。

    婚配范郎一年整,

    北斗七星打

    长城。

    三月里来是清明,

    家家户户上新坟。

    人家上坟成双对,

    孟姜女上坟独一人。

    四月里来四月八,

    娘娘庙上把香插。

    人家插香为儿女,

    孟姜女插香为范郎。

    五月里来五端阳,

    大麦不熟小麦黄。

    人家的麦子收上场,

    孟姜女麦子绕山冈。

    这首歌一共十段

    歌词,一个月一段,唱到十月结束。以前,吴克勤很少把这首歌唱过三月,主要是记不住歌词。没想到今天一气呵成,竟然唱到了五月,他为自己感到惊喜,就像突然做成了一件从来没有做成过的事情。

    此时他正走在一个山梁上,空气中弥漫着破晓时的寒气,但是他并不感到寒冷。这里视野开阔,能够看到太阳刚刚从雾气蒙蒙的山峦间升起来,在一些耀眼的小云片下面努力地扩展着自己的领地。小云片下方就像血染过一样闪烁着紫红色,过一会儿,云彩就不见了,太阳才得以把最初几道光芒倾泻到大地上,与清晨即将消逝的黑暗交融在一起。黑暗节节败退,最后被完全融解,大地一片辉煌,树木的颀长身影逐渐变短,沟渠里,坡洼上,黑糊糊的灌木丛间,都氤氲出寒冷的淡蓝色的晨雾,贴着地面流动着,组合着,在没有风的低洼地汇集成为虚无缥缈的湖面,就像从天上往下看到的景致一样。又过了一会儿,太阳就把刺眼的光芒照射到黄河峡谷了,先是把峭壁的顶端浸染成金红色,看上去就像铜浇铁铸的一般,然后,随着光线下移,黄河宽广的河面就显露出来了。河面上的积雪闪耀着琐碎的光泽,和太阳光线纠缠在一起,像孩子那样嬉戏着,打闹着,你甚至能够听到它们那开心的没有节制的笑闹声。

    黄土高原就像一个庞大的巨人,在那里躺着,似乎并不急于做什么事情。它沉重地喘息着,惬意地享受着。这是一种带有伤感意味的倦怠,一种只能够用灵魂感知的痛苦,一种无法用语言诉说的责怨就是这些东西使人切切实实地感觉到了生命的真实状态,感觉到了活着是多么美好的事情。

    吴克勤被眼前的景物感动了,他觉得在这样的时候就应当唱歌!重要的是他唱得竟然这样好!他有什么理由不继续唱下去呢?

    他站定在一个土坎上,继续往下唱——

    六月里来热难当,

    孟姜女担水熬米汤。

    扁担压在肩膀上,

    来到树下歇阴凉。

    七月里来秋风凉,

    家家户户浆衣裳。

    人家浆衣有人穿,

    孟姜女浆衣压木箱。

    八月里来过中秋,

    家家户户赏月亮。

    人家赏月成双对,

    孟姜女望月独一人。

    九月里来九重阳,

    孟姜女酿酒甜又香。

    头一杯酒敬天地,

    第二杯酒敬范郎。

    十月里来十月一,

    家家户户送寒衣。

    走一里路来哭一里,

    哭倒长城十万里!

    严格一点儿说,这不是在歌唱,这仅仅是在诉说——很多地方,吴克勤都跑调了,他几乎是在背诵歌词,就好像他早早起来就是为了要做这件事情一样。他一定要做好。

    假如这个时候有人远远地看到这样一个念念有词的人面对着整个世界在吟唱,一定会惊讶不已,觉得他可笑至极,觉得他是一个疯子。但是吴克勤自己一点也不觉得可笑,他不是疯子。实际上他不知道自己唱的是什么歌曲,如果他开头唱的不是“正月里来是新年”而是别的什么,他也同样会这样认真地唱下去,并且同样会准确地把它唱完。

    歌曲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非常难得地把自己赤裸裸地放到了大自然中间,把自己变成了天地之间的一种物质:一棵树,一叶草,一个石子,一滴水,一片雪花只是在这个时候,他才真正拥有了整个世界。

    人在年轻的时候总是以为拥有整个世界,其实那只是虚幻,那只是一种青春冲动臆造出来的虚幻;人年轻的时候是不会拥有世界的,因为世界站在理性一边,年轻人缺乏的正是理性啊!

    他唱完最后一句,觉得浑身疲惫,就坐在土坎上,打算歇息一会儿。他无意之间摸了一下脸,手上竟有湿湿的东西,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哭了。

    他下意识地看了看四周,索性不再约束自己,放纵开感情,把无意识的哭泣转变为明确的痛哭北京插队知青吴克勤把长满了花白头发的头颅埋在两腿之间,痛哭起来。

    在这样一个寒冷的清晨,在如此幽深的黄河峡谷深处,在这广袤的天地之间,是不会有人看到一个已经失去青春岁月的男人痛哭的,吴克勤用不着担心遭遇尴尬。

    一个小时以后,吴克勤摔死了。

    摔死吴克勤的地方离他痛哭的那个土坎不过二三百米,这也是长着那棵枯树的地方。人们发现吴克勤的时候,枯树也从三十丈高的山崖上落下来了,树干上还有吴克勤砍斫的刀痕。

    谁也无法确切说出发生了什么事情,最合理的想象是:在他砍斫到三分之二多一点儿的时候,他想把它拉到山崖上边来,枯树没有被拉断,它的反作用力反倒把吴克勤带了下来,砸在树干上,树干折了三十丈,相当于将近四十层楼高,下面正好是黄河那个回湾,夏天的时候深不见底,冬天就冻得像钢铁一样坚硬,人落在上面怎能不死呢?

    他躺在黄河上,殷红的鲜血浸染了很大一片冰面,和冰面冻在一起。砍柴刀被甩到了很远的地方,在靠近山崖的土坑旁边,散乱着他原本缠在身上准备捆木柴的绳子。绳子很干净,没有血。让人迷惑不解的是绳子为什么也掉到下面来了?干活的时候他不会把绳子缠在身上的,如果他把绳子拿下来放到了山崖边上,绳子就不会掉下来。这是很奇怪的事情。

    当秀梅哭喊着扑向丈夫的时候,吴克勤的眼睛还睁着,表情平静,就像是在家里的炕上歇着一样。他一直看着秀梅,好像很奇怪她为什么号哭。吴克勤留给秀梅的最后一句话是:“别担心,秀梅,我挺好的”

    他用的是地地道道的北京话,这是他很久就不再使用了的语言。说完这句话,他就像非常疲倦的人那样把眼睛闭上了——他只闭上了左眼,右眼仍然睁着,好像在看这个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的世界还会发生什么事情。后来,马家崾岘人说,他是在惦记自己的儿子哩!他等着看儿子虎生哩!

    然而,他没有等来虎生。

    吴克勤的右眼渐渐蒙上蓝色的阴翳,完全阻断了和这个世界的交流,哪怕是作为死者和生者的交流。秀梅摇撼着他,希望他再和她说一些什么。他就像决定什么都不说了的人一样,紧紧地闭住嘴巴。他的躯体渐渐僵硬起来。在马双泉带领下,人们把秀梅扶起来,七手八脚把吴克勤的尸体抬回马家崾岘。

    吴克勤没有看到儿子虎生。

    虎生到九里坪煤矿挖煤去了,这是虎生很喜欢的工作,尽管以前听说崤阳的许多小煤矿包括九里坪煤矿都出过事情,秀梅曾经激烈反对虎生去挖煤,但是,无奈虎生的决心和吴克勤的默许,虎生还是去了。第一次拿到工资,虎生给爸爸买了一件二毛皮袄,给妈妈买了一件毛衣,剩下三十八元五角钱,一分钱也没留,都交到妈妈手里了,让爸妈买肉吃。抚摩着皮袄和毛衣,攥着手里的钱,秀梅嘴上夸耀着儿子,脸上也带着地地道道的高兴表情,但是她的心紧缩着——这笔钱等于是懂事的儿子用命换回来的啊!吴克勤批评了虎生,怨他不该花这个钱,他说咱农村人咋能穿这么好的东西?他现在穿的棉袄就好着哩嘛!至于剩下的钱,他对秀梅说:“我们没给娃娃留下什么,这钱不能动,都给娃娃攒起来,有朝一日给他箍上三孔石窑,娶一个知疼知热的好婆姨。”

    秀梅不让儿子虎生看到吴克勤血肉模糊的尸体,当马双泉告诉她已经派人去叫虎生的时候,她的第一个反应是不让虎生看到爸爸的尸体。这样,赶在虎生回来之前,马双泉和乡亲们就已经把吴克勤打理得干干净净,给他穿上虎生买的那件从未上过身的二毛皮袄,装到棺材里,并且用十二分长钉把棺材盖钉死了。

    虎生赶回家,在院子里看到惨白的柳木棺材,先怔了一下,没有哭,泪水却顺着脸颊哗哗地流下来。他疾步走到父亲的棺材跟前,想掀开棺盖看父亲,棺盖纹丝不动。他疑惑地看了看周围的人,随后就“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他跪在地上,把头深深地垂下,抵在冰冷的土地上,哭声变成了颤动着的哽咽——他在路上已经尽情地哭过,他的喉咙已经喑哑。他深深地跪着,用这种方式和父亲进行交谈。秀梅挣脱了几个婆姨女子,从窑洞里跑出来,和虎生抱在一起,跌倒在地上,就像两个打架的人那样在一起挣扎。

    马家崾岘村村长马双泉操持着把吴克勤安葬在了村北地势最高的地方,这个地方叫宽坪。这里原来有吴克勤带领马家崾岘人修建的梯田,曾经上过报纸,直到前不久仍然是全村产量最高的土地。前年开始上级要求退耕还林,这片坡地就开始撂荒,现在,坡地上已经覆盖了各种树木杂草。当初那么漂亮的梯田,就像被岁月摧毁了的

    长城一样只剩了些依稀可辨的痕迹,用不了多久,就会完全消失了。

    从宽坪往四周瞭望,整个黄土高原都赤裸在人的面前,宽阔陡峭的黄河峡谷通过那个著名的回湾,把手臂伸了过来,就像在这里突然发现了一个需要它呵护的人一样。

    它呵护了吴克勤。

    我们可以认为吴克勤并不孤独,他扎根在了这片厚土之中,还原在了这片厚土之中,消融在了这片厚土之中。他就像一滴水,在树木花草的叶片上享受过黎明的阳光,曾经渗入大地滋润一小块泥土,但是现在,他走了,他听从黄河的召唤,回归到母体中去了,去和这条伟大的河流共享苦难与辉煌去了。

    吴克勤的死给我的震撼与其说是爆炸性的,毋宁说是一种直接的灵魂和肉体的打击,奇怪的是打击并不是马上被感觉到的,这与我的经验完全不同。我曾经经历过突然听到亲人出事的消息,那个消息带给我的感觉就是爆炸性的——悲哀像炸弹那样炸响了,爆炸后的黑色烟云滚动着,弥漫在整个灵魂世界那是真真切切的打击。这次不是。

    吴克勤意外死亡的消息带给我的感觉最初竟然是完全没有感觉,就好像在听一个文学青年说一件能够进入小说的情节,而情节中的人物和我的生活又没有任何关联。

    “哦。”我说。

    萧川感叹说:“农村人活得糙,这样的事情经常发生哩!”

    “是,”我淡漠地说“我知道。”

    萧川开始说别的事情,但是我对那些事情已经没有任何知觉。萧川看我心不在焉,就告辞走了。我一个人独自留在窑洞里。

    就在这个时候,打击发生了:一开始是微弱的,我的心灵只感觉到微弱的撞击,撞击的力量似乎并不大,我甚至完全可以忽略它,然后想别的事情但是,我没有能够想别的事情,我的全部心灵空间一刹那就被一种奇异的力量控制住了我分明感觉到来自四面八方的击打,我听到心灵被击打发出的沉闷响声,感受到迟钝的、继而尖锐的疼痛这种打击的直接后果是:你的灵魂会破碎不堪,它那强劲的冲击波会让你完全丧失感觉能力,你的整个心灵世界都弥满着黑色的痛苦烟云。

    会议期间,我就处在这样一种状态。

    我和吴克勤一九七七年初秋那次见面的情景就像电影一样出现在我的眼前。我看到他带我去看黄河,看到他和我躺在土炕上,溜达在村边的小路上,给我讲述母亲玉兰和儿子绍平的故事他的声音低沉缓慢,似乎并不急于把故事讲完,他讲述了整整一天一夜。

    在这以前,尽管我也曾经被他讲述的故事所激动,但是我从来没有把这个故事调动到用我的灵魂关注的程度,在关于吴克勤的记忆中,吴克勤仍然站在前台,冲我羞涩地笑着,满怀豪情地讲述他的抱负但是今天,我突然发现那个故事寓意深刻。

    吴克勤的死,吴克勤讲述的故事,使我又一次想到黄河。

    必须承认,在关于黄河的种种复杂意象中,我的脑子里又叠加了残忍的意味——在这个意义上,如果把黄河比喻为我们的母亲,就是不准确的。可见,任何一种比喻都有不周到的地方,我们只能在相对意义上体会比喻的意味。

    黄河很残忍,无论吴克勤讲述的故事还是吴克勤的现实人生道路,都在证明在这个世界上有一种能够被称之为残忍的东西像失去理性的河流一样横冲直撞。我当然愿意相信这种残忍与黄河无关,但是,我又的的确确无法将它与黄河剥离。因为事情就发生在那里,尽管那是一条伟大的河,被我们称之为母亲的河。

    站在洛泉大学会议主办者特意为我们安排的窑洞宾馆前的空场上遥望,远远地看着黄羊河就像一个恬静的少女,美丽而温柔。她就这样美丽温柔地从黄土高原腹地蜿蜒而来,蜿蜒而去,在她认为合适的地方注入黄河,然后,在黄河认为合适的地方汇入了大海她留在我心里最美好的记忆重新变为现实:夕阳西下,河水静静地流淌,辉映着晚霞和在岸边洗衣服的婆姨、女子的身影;在她身后,树木正在被秋色晕染,世界显得异常辉煌,所有的建筑,无论新起的楼房还是蔓延在山坡上的窑院,都沐浴在奇异的光彩之中,世界是那样和谐,那样光明你能够想象这样一条温柔的河流会突然暴戾成为一头凶残的野兽,会无情地吞噬掉一切阻碍它的东西吗?

    如果我没有亲眼看到一九七六年夏天发生的那场大水,没有亲眼看到著名的郝家坪石拱大桥在洪水的猛烈冲击下轰然倒塌,没有亲耳听人描述那两个北京知识青年在大水中为了维护尊严毅然选择死亡,我会相信在这条河流表面的宁静下面潜藏着巨大的危险吗?我会相信这条温柔的河流深处隐藏着你永远无法了解的本性吗?与这样一条河流相伴,对于脆弱的生命意味着什么,难道不是显而易见的吗?如果你的一切都在它的掌控之中,你一生将要经历什么事情,难道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我决定到崤阳县去看望吴克勤——我真的应当去看一看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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