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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鹦鹉的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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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疙瘩。

    (啊呀,讨厌讨厌,咪竟吃了鹦鹉。)

    就在这时。

    黑暗的深处倏地一亮。笔直的下方,看得见一片不可思议的白颜色的森林。那亮光,究竟是积雪的反光呢,还是怒放的樱花泛出的微光呢

    蓦地,水绘的心中有一盏灯点燃了。

    (说不定,那里就是那个国度吧?夏子姐姐就等在那里吧?)

    啊啊,一定是的。咪吃了鹦鹉,就拥有了鹦鹉的一种神奇的力量,把水绘引到了地下之国。

    转眼之间,水绘的胸中就充满了一股闯入未知世界的喜悦。这种心情,还是前年夏天才有过。和爸爸妈妈一起去大海,面对奔涌而而来的海浪,当三个人手拉手,在漫过来的水中奔跑时,那种快感

    水绘不顾一切地冲下楼梯,高兴地朝那片不可思议的光亮中奔去。

    4

    这是一片大森林。藤缠蔓绕,一株株老树遮天蔽日。树枝上开满了一簇簇白颜色的花不,凑近一瞧,那竟不是花而是鸟。

    天啊,是一群白色的鹦鹉。

    森林中,栖满了白色的鹦鹉,简直就好像是点起了无数盏纸罩蜡灯。不论是哪一只鹦鹉,都悠闲地抖动着长长的尾巴,嘴里奇怪地自言自语着。像什么:

    “你好!”“后来怎么样?”

    “身体健康!”

    还不只是这些。竖耳聆听,森林中是一个各种各样的语言的涡流了。有外国话,还有根本就听不明白的招呼声和断断续续的歌声。

    一株树下坐着一个人,各人以各人的姿势侧耳倾听着自己那株树上的鹦鹉发出的声音。鹦鹉的数目,每株树上不一样。有的树上挤满了鹦鹉,数都数不清,也有的树上连一只鹦鹉都没有。没有鸟的树下面的人,一副落寞的样子。

    咪在树与树之间熟练地穿行着,在一株树前,突然站住了。

    那株树下坐着一个女孩。那女孩穿着一条带水珠图案的连衣裙,眺望着远方。

    没错,是那个人哟!

    “夏子姐姐!”

    水绘激动得几乎热泪盈眶了,向姐姐的那株树扑去。

    夏子姐姐有一头美丽的长发,侧面看上去,不知什么地方长得有点像妈妈。但怎么看,她都更像是一个小孩子,是水绘的妹妹。水绘稍稍迟疑了片刻,才恍若梦里似的点点头:啊啊,她是在比我还小的时候死的呀。

    水绘在夏子姐姐的一边蹲下来。咪凑了过来,叫了一声:

    “你好!”夏子姐姐看见水绘,微微一笑,就好像是特地在这里等着水绘的到来似的。

    水绘欢快地叫道:

    “我,是你的妹妹啊!我叫水绘啊。”

    “我知道啊。”

    夏子姐姐开心地点了点头。

    “你的故事,从爸爸的鹦鹉嘴里不知听过多少遍了。”

    “爸爸的鹦鹉?”

    水绘瞠目结舌地楞在那里了。这时,有一只白色的鹦鹉从黑暗那遥远的彼岸飞了过来,落在了夏子姐姐的肩上。

    接着,就“夏子、夏子”一迭声地叫了起来。

    夏子姐姐把鹦鹉抱到膝头上,说:“这只鹦鹉,是妈妈的使者啊。”

    水绘吃了一惊,夏子姐姐朝树枝上一指,欢快地说道:“顶上那只,是爸爸的使者;睡在那边树枝上的那只,是乡下爷爷的鹦鹉。它下面,看呀,就是这会儿转向对面的那一只,是奶奶的鹦鹉。这株树上的鸟,没有一只例外,全是另一个国度里思念我的人们的使者啊”“”水绘直到现在才知道,为了夏子姐姐,不管是爸爸还是妈妈,竟都偷偷地养着自己的鹦鹉。而且,竟都会让它们飞到这么深的地下的国度。

    “妈妈的鹦鹉,每天都会飞到这里来。一天也没停止过。”

    夏子姐姐说。

    “不知道。会有这种事,我一点都不知道啊。”

    水绘长长地叹了口气。这时,那个印度人的脸一下子浮现出来。

    “鹦鹉呢?”瞪着水绘的一张脸。

    “那可是一只珍贵的鸟啊!”说这话时,眼睛都有点湿润了。

    (那个人肯定是为了某一个人,才养了一只白鹦鹉的!是为了某一个自己最亲爱的、死了的人然而,我的咪竟把那鹦鹉吞了)

    水绘悄悄地搜寻起咪的影子来。

    咪就在身边的一根树枝上,沉沉地睡着。呼吸时,白白的肚皮一起一伏。鹦鹉们说累了,全都睡着了。

    森林中明亮而寂静。

    两人聊起了爸爸、妈妈的事情。随后,又摘来越桔的果实吃了,还玩起了树叶的扑克牌,小声唱起了歌。

    “姐姐,你永远呆在这里吗?就坐在这儿,听鹦鹉说话吗?”

    当歌声中断时,水绘轻轻地问道。夏子姐姐摇摇头:

    “一到时间,鹦鹉就全都回去了。鹦鹉一走,这里就会变得漆黑一片了。于是,在对面远远的一条黑暗的峡谷里,鬼就会点起火,狼就会嚎叫。然后,披着黑斗篷的风就会龇牙咧嘴地扑过来,把树枝摇得嗄吱嗄吱响。”

    水绘被这突如其来的话吓住了,倒吸了一口冷气,望向远方。

    这么一说,这片森林的对面,给人的感觉还真像是一个稀奇古怪的洞穴。耸耳细听,风从黑暗中刮来“嗖——嗖——”宛如吹响了让人毛骨悚然的笛子。对面还传来乌鸦的叫声。

    “鬼,会到这里来吗?”

    水绘吓得战战兢兢,听她这么小声一问,夏子姐姐点了点头:

    “是呀,常常来的呀。鬼最喜欢吃人的灵魂了,为了不让鬼近身,我们会集中在一个地方,唱起驱魔的歌。歌是用鹦鹉们捎来的话一字不漏串起来的,再谱上曲。我们一唱起歌,鬼呀狼呀,就全都落荒而逃了。”

    “”当水绘知道这个国度要远比自己想像得阴森恐怖时,不知为什么,心中憋闷得有些透不过气来。

    “我还以为是一个不知多么好的地方哪!百花盛开,以为是一个快乐无比的地方哪!”

    想不到,夏子姐姐却慢慢地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是呀,你说的那样的地方,听人说,就在前方一个十分遥远的地方。就在漆黑的荒原和狼峡谷的另一侧,有一个真正的光芒四射的国度。那里有美丽的虞美人花田,有杏树林和蓝色的湖。”

    “不能去那里吗?”

    “去那里,要有人带路啊!要有一只能在黑暗中闪耀放光、率领我们前进的勇敢的鹦鹉啊!”夏子姐姐“唉”地长叹了一声。接着,又嘀咕道,到今天为止,没有出现过一只这样的鹦鹉啊。夏子姐姐还在嘀咕着:一到时间,鹦鹉就一只不剩,全飞回它们的主人那里去了。能取代恶狼和鬼出没的道上的篝火、有勇气为我们带路的鹦鹉,一次都没有看见过啊!

    水绘悲哀地朝树上的鹦鹉们望去。

    这时,夏子姐姐突然把手伸直了,直指睡着了的咪。紧接着,她又出人意料地尖声高叫起来:

    “喂,那只猫怎么样?”

    完全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水绘半晌发不出声音来了。血“呼”地一下涌上了脑袋,心中狂跳不已。

    “那那不行哟”

    水绘直起身,踉踉跄跄地朝树跑去,好歹挤出了这样几句话:

    “咪,是我的猫啊!没有了咪,我就回不了家了!”

    太阳穴怦怦地跳个不停。

    “咪!绝对不行哟,它根本就不会带路。”

    水绘就这样扯着嗓子一遍遍地叫喊着,当注意到时,她和咪四周已经被人围得水泄不通了。

    每一个人、每一个人,都指着咪,嘴里发出低沉的咒语一般的声音:

    “那只猫怎么样?”

    “那只猫怎么样?”

    一片嗡嗡声。水绘哆里哆嗦地发起抖来:

    “不行哟!咪完成不了这样的任务哟。”

    可是顿时,四下里嘶哑的叫喊声连成了一片:

    “请把那只猫给我们!”

    “请给我们带路!”

    “给我们!”

    “给我们!”

    可——怕!

    水绘紧紧地抱住了咪。

    恰巧在这个关头,一股风发出汉蒙德风琴一般的声音吹了过来。只见沉睡的鹦鹉全都醒了,拍动翅膀。一眨眼的工夫,鹦鹉们全都从树上飞舞跃起,排成一列,向上面攀升而去。看上去,这道闪耀着白光的线,就宛如是一条螺旋状的楼梯,一圈圈地旋转着,被吸进黑暗里不见了

    终于,周围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了。只有水绘怀里的咪的轮廓还能分辨得出来。

    “夏子姐姐!”

    水绘试着呼唤了一声,没有人回应。相反,倒是传来了人们的合唱,是驱魔歌。

    鬼在远处嗄嗄地笑着,红色的火焰一闪一闪地燃烧。

    水绘急忙把咪放到地上,说:

    “咪,回家吧!”

    咪一下竖直了尾巴,那黄玉一般的眼睛一闪,望向了水绘。瞧呀,那是多么忠实的光芒啊!

    咪跑了起来。水绘忘我地在后面追赶。

    在汉蒙德风琴声一样的风中,咪和水绘箭一样地飞奔。

    (快快!不快点,门就要关上了!)

    不知为什么,水绘会想到了这样的事上面。只要奔出了那扇连接在黑暗的国度与地上的境界线上的、谁也看不见的自动门,就没事了

    咪和水绘,不知爬过了几千级、几万级黑暗的楼梯。脚都不听使唤了,好几次都差一点摔倒。拼了命气喘吁吁地往上爬。

    爸爸那温暖的手、妈妈做的面包、昨天买的玩偶、算术簿子这些东西在水绘的脑子里闪烁发光。接着,在那之后,夏子姐姐那张苍白的脸,像一个苦涩的梦一般浮现了一下,就消失了。

    5

    回过神来时,水绘已经抱着咪站到了橡胶树的背后。

    光晃得有点目眩,正是白天的思达娥宝石店。

    “到什么地方去啦?”

    突然,响起了一声低沉的询问声。是那个印度人。他站在橡胶树的对面,仿佛就一直埋伏在这里似的。

    “到什么地方去啦?”

    印度人又问一遍。

    “唔、唔就是这下面白鹦鹉的森林”

    水绘语无伦次地回答。印度人朝咪一指:

    “就是这只猫带的路吗?”

    水绘微微点了点头。

    “真是一只了不起的猫啊!发挥了鹦鹉和猫两方面的作用。”

    印度人赞不绝口,竟毛直朝水绘身边走了过来。他一脸认真的神色,这样说道:

    “这只猫,能借我用一下吗?我也想去一趟那个国度。”

    水绘拼命地摇头。

    于是,印度人恳求道:

    “想去见一个人啊。”

    听到这话,水绘不禁一惊:

    “谁?想见谁?”

    “”“说呀,叔叔,你是为了谁,才养了白鹦鹉啊?”

    印度人嘟囔了一声:

    “为了心爱的人”

    “妈妈?”

    “不是。”

    “姐姐?”

    “那么是谁?谁呀?”

    印度人的眼神变得梦一般迷离了,这样说:

    “没看见吗?在那个国度里,没看见一个戴着金色耳环的印度女孩吗?”

    水绘轻轻摇了摇头。

    “身披纱丽,戴着红色的玻璃玉手镯。名字叫思达娥。”

    “思达娥?不是和这家店同一个名字吗?”

    “是啊。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我的未婚妻已经死了十年了。”

    印度人坐到了地板上,抱住了长长的腿。水绘一边拍着猫,一边也坐到了他的旁边。印度人取下戴着右手小指上的红色戒指,让水绘看。

    “我想把这个送给思达娥啊!”那是个大得惊人的红宝石。

    “还没有把戒指送给思达娥,她就死了。”

    “”水绘还是第一次看见大人这样一张悲伤的脸。

    “这猫,可以借你一次。”

    水绘轻声说。

    印度人望着咪,好像有点晃眼似的。水绘把嘴凑到了咪那白色花蕾似的耳朵上:“再去那里一次。把这个人,带到印度女孩的树下就行。”

    她悄声说。然后,又用极轻极轻的声音加了一句:

    “不过,咪,从那里再往前走可不行哟!谁求你也不行,一定要回来哟!”

    咪一下子从地板上站了起来。仰头看了印度人一眼,轻轻地唤了声。接着,就慢慢地朝楼梯下走去。

    “谢谢。”

    印度人双眼闪烁着光辉,笑了。随后猛地站了起来,跟在猫的后面,向地下走去。长长的脚下发出“咚、咚、咚、咚”的声音。水绘就那么纹丝不动地坐在那里,听着那脚步声在地下渐渐远去。

    从那以后,咪和印度人再也没有归来。

    水绘每天都会到橡胶树的后面来,冲着昏暗的楼梯,唤她的咪。但,地下只有风的声音会“呼”的一下涌上来。

    有时,混杂着风声,会听得见不可思议的脚步声与歌声,还有“思达娥、思达娥”的叫喊声,只是分不清是鹦鹉在叫,还是人在叫。

    但是,终于有一天,连这样的声音也听不到了。是水绘十二岁的那一天,橡胶树后的楼梯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选载自——“安房直子幻想小说系列”之白鹦鹉的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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