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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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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叫他血头。”

    阿方说:“有时候卖血的人一多,医院里要血的病人又少,这时候就看谁平日里与李血头交情深了,谁和他交情深,谁的血就卖得出去”

    阿方解释道:“什么是交情?拿李血头的话来说,就是‘不要卖血时才想起我来,平日里也要想着我’。什么叫平日里想着他?”

    阿方指指自己挑着的西瓜“这就是平日里也想着他。”

    “还有别的平日里想着他,”根龙说“那个叫什么英的女人,也是平日里想着他。”

    两个人说着嘻嘻笑了起来,阿方对许三观说:

    “那女人与李血头的交情,是一个被窝里的交情,她要是去卖血,谁都得站一边先等着,谁要是把她给得罪了,身上的血哪怕是神仙血,李血头也不会要了。”

    他们说着来到了城里,进了城,许三观就走到前面去了,他是城里的人,熟悉城里的路,他带着他们往前走。他们说还要找一个地方去喝水,许三观说:

    “进了城,就别再喝河水了,这城里的河水脏,我带你们去喝井水。”

    他们两个人就跟着许三观走去,许三观带着他们在巷子里拐来拐去的,一边走一边说:

    “我快憋不住了,我们先找个地方去撒一泡尿。”

    根龙说:“不能撒尿,这尿一撤出去,那几碗水就白喝啦,身上的血也少了。”

    阿方对许三观说:“我们比你多喝了好几碗水,我们还能憋住。”

    然后他又对根龙说:“他的尿肚子小。”

    许三观因为肚子胀疼而皱着眉,他往前越走越慢,他问他们:

    “会不会出入命?”

    “出什么人命?”

    “我呀,”许三观说“我的肚子会不会胀破?”

    “你牙根酸了吗?”阿方问。

    “牙根?让我用舌头去舔一舔牙根倒还没有酸。”、

    “那就不怕,”阿方说“只要牙根还没酸,这尿肚子就不会破掉。”

    许三观把他们带到医院旁边的一口井前,那是在一棵大树的下面,井的四周长满了青苔,一只木桶就放在井旁,系着木桶的麻绳堆在一边,看上去还很整齐,绳头搁在把手上,又垂进桶里去了。他们把木桶扔进了井里,木桶打在水上“啪”的一声,就像是一巴掌打在人的脸上。他们提上来一桶井水,阿方和根龙都喝了两碗水,他们把碗给许三观,许三观接过来阿方的碗,喝下去一碗,阿方和根龙要他再喝一碗,许三观又舀起一碗水来,喝了两口后把水倒回木桶里,他说:

    “我尿肚子小,我不能喝了。”

    他们三个人来到了医院的供血室,那时候他们的脸都憋得通红了,像是怀胎十月似的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走着,阿方和根龙还挑着西瓜,走得就更慢,他们的手伸开着抓住前后两个担子的绳子,他们的手正在使着劲,不让放着西瓜的担子摇晃。可是医院的走廊太狭窄,不时有人过来将他们的担子撞一下,担子一摇晃,阿方和根龙肚子里胀鼓鼓的水也跟着摇晃起来,让两个人疼得嘴巴一歪一歪的,站在那里不敢动,等担子不再那么摇晃了,才重新慢慢地往前走。

    医院的李血头坐在供血室的桌子后面,两只脚架在一只拉出来的抽屉上,裤裆那地方敞开着,上面的纽扣都掉光了,里面的内裤看上去花花绿绿。许三观他们进去时,供血室里只有李血头一个人,许三观一看到李血头,心想这就是孪血头?这李血头不就是经常到我们厂里来买蚕蛹吃的李秃头吗?

    李血头看到阿方和根龙他们挑着西瓜进来,就把脚放到了地上,笑呵呵他说:

    “是你们呵,你们来了。”

    然后李血头看到了许三观,就指着许三观对阿方他们说:

    “这个人我像是见过。”

    阿方说:“他就是这城里的人,”

    “所以。”李血头说。

    许三观说:“你常到我们厂里来买蚕蛹。”

    “你是丝厂的?”李血头问。

    “是啊。”

    “他妈的,”李血头说“怪不得我见过你,你也来卖血?”

    阿方说:“我们给你带西瓜来了,这瓜是上午才在地里摘的。”

    李血头将坐在椅子里的屁股抬起来,看了看西瓜,笑呵呵他说:

    “一个个都还很大,就给我放到墙角。”

    阿方和根龙往下弯了弯腰,想把西瓜从担子里拿出来,按李血头的吩咐放到墙角,可他们弯了几下没有把身体弯下去,两个人面红耳赤气喘吁吁了,李血头看着他们不笑了,他问:

    “你们喝了有多少水?”

    阿方说:“就喝了三碗。”

    根龙在一旁补充道:“他喝了三碗,我喝了四碗。”

    “放屁,”李血头瞪着眼睛说“我还不知道你们这些人的膀恍有多大?他妈的,你们的膀恍撑开来比女人怀孩子的子宫还大,起码喝了十碗水。”

    阿方和根龙嘿嘿地笑了,李血头看到他们在笑,就挥了两下手,对他们说:

    “算啦,你们两个人还算有良心,平日里常想着我,这次我就让你们卖血,下次再这样可就不行了。”

    说着李血头去看许三观,他说:

    “你过来。”

    许三观走到李血头面前,李血头又说:

    “把脑袋放下来一点。”

    许三观就低下头去,李血头伸手把他的眼皮撑开:

    “让我看看你的眼睛,看看你的眼睛里有没有黄疽肝炎没有,再把舌头仲出来,让我看看你的肠胃肠胃也不错,行啦,你可以卖血啦你听着,按规矩是要抽一管血,先得检验你有没有病,今天我是看在阿方和根龙的面子上,就不抽你不一管血了再说我们今天算是认识了,这就算是我送给你的见面礼”

    他们三个人卖完血之后,就步履蹒跚地走向了医院的厕所,三个人都歪着嘴巴,许三观跟在他们身后,三个人谁也不敢说话,都低头看着下面的路,似乎这时候稍一用劲肚子就会胀破了。

    三个人在医院厕所的小便池前站成一徘,撇尿时他们的牙根一阵阵剧烈地发酸,于是发出了一片牙齿碰幢的响声,和他们的尿冲在墙上时的声音一样响亮。

    然后,他们来到了那家名叫胜利的饭店,饭店是在一座石桥的桥堍,它的屋顶还没有桥高,屋顶上长满了杂草,在屋檐前伸出来像是脸上的眉毛。饭店看上去没有门,门和窗连成一片,中间只是隔了两根木条,许三观他们就是从旁边应该是窗户的地方走了进去,他们坐在了靠窗的桌子前,窗外是那条穿过城镇的小河,河面上漂过去了几片青菜叶子。

    阿方对着跑堂的喊道:“一盘炒猪肝,二两黄酒,黄酒给我温一温。”

    根龙也喊道:“一盘炒猪肝,二两黄酒,我的黄酒也温一温。”

    许三观看着他们喊叫,觉得他们喊叫时手拍着桌子很神气,他也学他们的样子,手拍着桌子喊道:

    “一盘炒猪肝,二两黄酒,黄酒温一温。”

    没多少工夫,三盘炒猪肝和三盅黄酒端了上来,许三观拿起筷子准备去夹猪肝,他看到阿方和根龙是先拿起酒盅,眯着眼睛抿了一口,然后两个人的嘴里都吐出了咝咝的声音,两张脸上的肌肉像是伸懒腰似的舒展开来。

    “这下踏实了。”阿方舒了口气说道。

    许三观就放下筷子,也先拿起酒盅抿了一口,黄酒从他嗓子眼里流了进去,暖融融地流了进去,他嘴里不由自主地也吐出了咝咝的声音,他看着阿方和根龙嘿嘿地笑了起来。

    阿方问他:“你卖了血,是不是觉得头晕?”

    许三观说:“头倒是不晕,就是觉得力气没有了,手脚发软,走路发飘”

    阿方说:“你把力气卖掉了,所以你觉得没有力气了。我们卖掉的是力气,你知道吗?你们城里人叫血,我们乡下人叫力气。力气有两种,一种是从血里使出来的,还有一种是从肉里使出来的,血里的力气比肉里的力气值钱多了。”

    许三观问:“什么力气是血里的?什么力气是肉卫的?”

    阿方说:“你上床睡觉,你端着个碗吃饭,你从我阿方家走到他根龙家,走那么几十步路,用不着使劲,都是花肉里的力气。你要是下地干活,你要是挑着百十来斤的担子进城,这使劲的活,都是花血里的力气。”

    许三观点着头说:“我听明白了,这力气就和口袋里的钱一样,先是花出去,再去挣回来。”

    阿方点着头对根龙说:“这城里人就是聪明。”

    许三观又问:“你们天天下地干重活,还有富余力气卖给医院,你们的力气比我多。”

    根龙说:“也不能说力气比你多,我们比你们城里人舍得花力气,我们娶女人、盖屋子都是靠卖血挣的钱,这田地里挣的钱最多也就是不让我们饿死。”

    阿方说:“根龙说得对,我现在卖血就是准备盖屋子,再卖两次,盖屋子的钱就够了。根龙卖血是看上了我们村里的桂花,本来桂花已经和别人定婚了,桂花又退了婚,根龙就看上她了。”

    许三观说:“我见过那个桂花,她的屁股太大了,根龙你是不是喜欢大屁股?”

    根龙嘿嘿地笑,阿方说:“屁股大的女人踏实,躺咽床上像一条船似的,稳稳当当的。”

    许三观也嘿嘿笑了起来,阿方问他:“许三观,你想好了没有?你卖血挣来的钱怎么花?”

    “我还不知道该怎么花,”许三观说“我今天算是知道什么叫血汗钱了,我在工厂里挣的是汗钱,今天挣的是血馒,这血钱我不能随便花掉,我得花在大事情上面。”

    这时根龙说:“你们看到李血头裤裆里花花绿绿了吗?”

    阿方一听这话嘿嘿笑了,根龙继续说:

    “会不会是那个叫什么英的女人的短裤?”

    “这还用说,两个人睡完觉以后穿错了。”阿方说。

    “真想去看看,”根龙嬉笑着说“那个女人的裤裆里是不是穿着李血头的短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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