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命运的邂逅

抓了千万大奖一样有幸和朱灵灵坐同桌，可别无福继续享受。他胡乱抹了抹眼睛，捂住嘴，壮着胆子从柜台的缝隙向外望去，只见一个直径两米以上的肉色大球从墙上的破洞里滚了出来。

    “怪物！”“救命！”“快跑啊！”被吓坏的人们没命地叫着，互相推搡着，连滚带爬地向两侧的通道跑去。而肉球似乎有生命也有智慧，以惊人的速度滚了起来，像弹珠台上的球似的，在两侧墙壁、柜台等物体上不断撞击，借助反弹之力沿z字形路线前进，将四散奔逃的人一个个无情撞倒并“咯吱咯吱”地碾过。跑在最前面的人们听得到背后的惨叫和刺耳的骨骼碎裂声，心中大骇，但也知道只有咬牙闭眼强忍恐惧，才能保住性命。他们离门口只有两三米了，希望就在眼前，本以为能逃过此劫，忽听背后风响，回头一望，没想到那肉球竟然飞了起来，从头顶越过惊人的距离，堵在他们面前。原来构成它的物质弹性极佳，一跳一顿，将身子压扁，然后借助恢复形变的势头，就像装了弹簧一样凌空飞跃。

    接下来的情形，叶晓龙闭上眼睛、捂紧耳朵，不忍去看，也不忍去听，可那些人临死前强烈的哀怨、不甘还是清晰地传递到他心中，亡魂的哀婉的悲鸣、凄厉的嚎叫仿佛就回荡在他耳边，像一根根烧得火红的针一样狠狠刺着他的心。

    “怎么会这样？！”叶晓龙并不算胆小，也向往冒险、渴望成为英雄，可真的面对危险，他才知道英雄并不是说当就当的，勇气和斗志，是多么可贵。他现在恨不能马上远离是非，可是一旦真被卷入灾厄的旋涡，想脱身又谈何容易？在柜台下独自体验着孤独、无助，他想哭，却又执著于男子汉的尊严，强忍住没有哭出来。好一会，强烈的死亡气息才渐渐消散，他松开手，耳边已经听不到惨叫。他战战兢兢地从藏身的柜台后探出头来，偷瞄着周围的动静，墙上多了个大洞，已经找不到肉球的踪影。看来它搜寻不到扎眼的目标，便撞碎墙壁，朝旁边的大厅滚去。

    一切归于宁静，不，应该说死寂。充斥着呛人粉尘的空气中，弥漫起浓重的血腥味。原本装饰得富丽堂皇的购物中心内，此刻已经满目疮痍：血肉模糊的尸体横七竖八地横陈在瓦砾中；坍塌的柜台、柜台里的物品，还有人们慌乱中落下的背包、鞋子散落得满地都是。混乱刚开始时还有人想趁火打劫，顺手牵些价格不菲的名牌商品，可在杀人不眨眼的怪物面前，能保住性命才是最重要的，有谁还顾得上财物？就算是一开始就不顾一切躲起来的叶晓龙，能幸存下来也全凭运气，因为同样也有精明的顾客躲在其他柜台后，只不过那些柜台都不幸地处于肉球的行进路线上，最终成了他们为自己挑选的棺材。

    叶晓龙鼻子发酸，真想大哭一场，可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放松的时候。又等了一会，断定那远去的肉球不会回来了，他才一咬牙，从柜台下钻了出来，向肉球来的方向跑去。

    说是跑，其实他的腿一阵阵发软，跟跌跌撞撞地爬也差不了哪去。而且没两步，他就被一个软软的东西绊倒。低头一看，原来瓦砾之下，伸出了一只青紫的人手。那只手的主人静静躺在地上，头被撞开了花，脑浆混合血液流淌出来，像是粉红色的豆腐脑。叶晓龙庆幸自己的早饭吃的不是豆腐脑，不然一定会吐得一塌糊涂。

    他努力忍住没有叫出来，一下跳开，却只觉得脚下依旧不对劲。一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孩子被那肉球碾过，全身骨骼都碎了，与一张肉饼无异，摊在那里。四溢的鲜血混合着尘土，将大片地面染得黑红。以前叶晓龙曾把蝴蝶压在两块玻璃中间做成过标本，也见过被汽车压扁的老鼠、小鸟；可直到现在他才知道，那些都是多么残忍。他捂着嘴，忍住强烈的呕吐**，不管脚下是什么感觉，再也不看到底是什么，一口气踉跄着奔出这个令他充满恐怖回忆的大厅。

    相邻大厅的混乱程度丝毫不亚于刚才那里，但没了那么多扭曲变形的尸体，让叶晓龙觉得自己简直从地狱升到了天堂。但天堂的美景竟然也是虚幻的，激烈的枪声很快就把他拉回现实：一队身着特制的黑色制服、带着黑面罩的特警，且射且退，撤入这里。而逼迫他们的不断后撤的，就是叶晓龙的噩梦——那个肉球。

    “噗噗噗噗噗噗噗……”子弹打在弹性极佳的肉球上，发出倒胃口的声音，仿佛将一条无比丑陋的蠕虫扭动腰肢的声音了放大成千上万倍。在那肥嘟嘟的肉质表面，子弹撞击的部位只是微微凹陷，然后便立即恢复原状，并把子弹拱开。虽然训练有素的特警们临危不乱，但他们手中的先进武器在肉球面前竟然完全无效，也着实像一盆从天而降的冷水，将叶晓龙心中刚刚燃起希望之火彻底浇灭。

    无视特警的弹雨，肉球在门口停来下来，然后在一瞬间，突然像鲜花怒放一样，从外表突然剥开无数肉瓣。叶晓龙本以为会像传说中哪吒诞生一样，肉球会裂开，从里面跑出什么东西；但没想到，那些肉瓣本身就是肉球分化出的一种武器，有如章鱼的触手一般，铺天盖地袭向厅内所有人。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而且事先绝无任何征兆，就算是受过非人训练、百里挑一的特警，也有一大半躲避不及，纷纷中招。那些触手看似柔软，却能像利刃一样，从特殊材料制成、号称拥有防火、防化、防弹、防刺功能的高科技防护服中贯穿，几人当场牺牲。另有一些人身上发出不同颜色的光芒，像是某种护罩，挡下了触手的穿刺，但也被毒蛇、藤蔓一样难缠的触手卷住，举到了空中。

    触手渐渐收紧，企图把人活活勒死，这时，逃过触手袭击的几个特警也开始反击了。其中一个人伸开五指，虚抓对面的柜台，然后用力挥出，柜台便向被无形的手抓住一样，飞向怪物。肉球舞动触手，击开柜台，那人又不断掷出新的柜台、陈设、大型装饰等物，虽然起不了什么攻击作用，但有效分散了肉球的注意力。另一个人从背后拔出一柄长剑，从侧面冲了上去。那长剑的式样没什么稀奇，但剑刃发出越来越强烈的金光，没过几秒钟就变得像是完全由光组成的一样。那人握着剑，在空中翻个筋斗，便削断了肉球的一大丛触手，救下两人。肉球的创口中喷出墨绿色的液体，似乎是它的血液，落到地上滋滋作响，泛起一阵泡沫，还发出一阵酸气，看来带有强烈腐蚀性。

    持剑的人从背后抽出一根不算很长的棒子，按动上面的机关，撑开一张银色的伞，像盾牌一样拿在手中，再次上前进攻。可此时肉球被削断的触手已经再生，而且表面布满倒钩，变得更加粗壮，他只得搀扶刚脱困、因为肢体麻木还站不太稳的两名同伴后退，同时抖开长剑，以一片剑网抵御新生的触手。

    此时，一个一直站在原地，双手收拢于腰间，像是在运功的人大吼一声，身上爆发出一阵红光，衣服应声碎裂，片片飞散。在红光中，他已经兽化，变成了综合了狼、熊、虎、豹等几种凶猛野兽特点于一身的兽人，挥着新生出的钢一般的利爪，扑向肉球。他一出手，的确不同凡响，狼的凶狠、熊的强壮、虎的威武、豹子的迅猛，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就像自然界中以生命作为赌注，争夺生存权利的厮杀一样，他凭借爆发的兽性，疯狂地进攻，几乎只是一瞬间，便抓扯断那些触手，救下其他同伴。墨绿色的腥血喷溅在他身上，他似乎浑然不觉，虽然皮开肉绽，还是继续撕抓，最后还张口咬向怪物，扭头扯下一大块肉来。

    看着这舍生忘死的战斗，叶晓龙被深深震撼了。以往想象中的英雄，都是在危急时刻恰到好处地帅气登场，然后轻松撂倒一切敌人，最后摆个酷毙的pose，在一片赞叹和艳羡中扬长而去的；而这些人完全是在以命相搏，一点也不风光。这，就是现实中的英雄吗？

    正在胡思乱想，叶晓龙又看到了噩梦般的一幕：肉球从中央裂开，张开布满利齿的血腥大口，一条“舌头”飞弹而出，将兽人拦腰卷住，拉入口中。兽人用手抓住大嘴边缘，以手脚撑开，不让嘴合拢，这是叶晓龙才看清，卷住兽人的根本不是什么舌头，而是一个水蛇一样柔软的长颈，前端赫然是一颗光秃秃的人头！而且，那头还扭向叶晓龙看了一眼。咧嘴一笑，仿佛势在必得。那狰狞的面貌、凌厉的眼神、诡异的笑容，让叶晓龙全身一下冷却到冰点。

    其他特警纷纷拿出所有手段，但投鼠忌器，唯恐伤到同伴，因此效果便打了折扣。肉球把身子原地一旋，向上一蹿，借助碰撞之力，一下将兽人吞在口中。它的身体凸起几下，显然是兽人在其中挣扎，但不一会，抵抗便逐渐式微——强酸毕竟不是肉身所能抵抗的。

    “阿郎！！！”特警中有个女子带着哭音大叫出来，看来不是那兽人的恋人便是亲人。她不顾一切，掏出八张黄符，咬破中指在上面绘出符咒，然后念声“敕”丢了出去。八张黄符在空中围成一圈，周围浮现出太极八卦之形，中央张开一个黑漆漆的洞口，内有乌云翻滚，电光闪耀。其他人见状纷纷后撤，只有女子凄声笑着，站在原地不动。悲恸，已经让她忘却了恐惧，就算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

    “以自己的生命来发动九天奔雷破山符吗？”像是感应到那不安地流窜着的能量，肉球上睁开两只布满血丝的巨大眼睛，眼神中充斥着邪恶，“那对我没有用的！”

    随着它的大吼，洪流般从洞口涌出的奔雷已经全数击到它身上，将它臃肿肥笨的身体向后推了出去。但没多久，它的体表便生出针一样的东西，射入四面的墙中。那些针如乌贼一样，后端张开花瓣一样的触须，钉入墙中。聚拢的雷光一下四散开来，被导入墙中，然后归于大地。

    已经为这法术耗尽心力的女子口鼻流血，带着不甘的神情倒了下去。

    肉球发出尖锐的笑声，浑身张开众多粗大的孔，然后伸出炮口似的东西，朝四面八方开火。炮弹是一颗颗血肉模糊的人头，炸裂后流出散发着浓臭的强腐蚀性浆液，将遇到的一切都夺去了本来面目，浓度较大的地方，就连地面也被洞穿。特警中有几人联手撑开防护罩，其他人及时避入其后，这才损失轻微。但叶晓龙想跑却已经晚了，一颗扭曲的头颅已经飞到他面前，就算是高手，也很难找出躲避余地。

    “我就这么死了么？”叶晓龙万念俱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