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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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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走进病房的人,不是事必躬亲的魏晓日,而是钟百行先生。

    魏晓日连着煎熬了这么长时间,一看大人孩子平安,立刻就松懈得如同泡得过久的方便面,没了一点筋骨。倒头睡下,不知何时才能醒来。

    “您好。”卜绣文躺在床上,微笑着问。经历了一次生死变故,她看到什么都感到亲切。

    “您好。”钟先生也虚弱地微笑着打招呼。他很平静,老医生的眼睛何等歹毒,只是在玲珑居里一扫,他就已然知道了一切。大人活着,这很好;婴孩也活着,神智健全地活着。这不好。不过,她活下来了,这是最重要。他早已预备下了几套方案。老医生就像是老猎人,能在任何情况下捕获猎物。

    “您的血玲珑方案后半部分什么时候实行?”尽管面色依旧苍白,浑身如败絮一般美领,但卜绣文的大脑,又焕发了雷厉风行的精神。

    “我会抓紧时间进行的。但因为那个孩子是早产,要在暖箱里把她抚育得更强壮一些。打个不很恰当的比喻,就像过年前,要把猪养得更肥一些,年夜饭才更香。”钟先生佯作轻松地说。他故意把话说得调侃中带出冷漠,好察看卜绣文对这个新生胎儿的感情。

    卜绣文打了一个寒战,问:“她会死吗?”

    钟先生皱着眉说:“谁?夏早早还是”他故意把话只说半截,要卜绣文补足。

    “就是我刚生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婴儿就是供骨髓的药”卜绣文硬着舌头把话说完。

    钟先生很满意卜绣文的态度,看来经历昏迷和磨难,她仍不改初衷。他说:“一般说来是不会的。我们会严格地掌握量。但是,医学上有的事很难说,所以还请做好各种思想准备。

    “那就让她再长大一点吧。”卜绣文说。

    钟百行又追问:“谁?”

    卜绣文说:“药。”

    “这要看夏早早的病情是不是可以支持更长一段时间。

    要是夏早早的情况恶化,我们就要抓紧进行。“

    “钟先生,请给我开一点回奶的药吧。”卜绣文说。

    “为什么?”先生惊异地耸耸白眉毛。

    “我又不给孩子喂奶。乳汁无用。”

    “为什么不给孩子喂奶?母乳是最好的婴儿食品。我们需要这个孩子健康。”先生大惑不解。

    “可我怎么能见那个孩子?都是从自己身上掉下的肉,我哪能不心疼?一见之下,我怎么还能舍得从她身上吸出骨髓,去救我的早早?可不用这个孩子作药,我又用什么去救我的早早?我只好硬着心肠,不认那个孩子。”卜绣文凄苦万分地说。

    “那也要用母乳喂养,这样孩子骨髓才更强壮。”

    “我”卜绣文嘴唇微微抖着,看得出进行激烈抉择。

    “不必见面也可以用母乳喂养。把乳汁挤出来再由护士用瓶子喂也行。”钟先生网开一面。

    “好吧。”卜绣文答应了。

    一个人急惊慌地进了屋,扑到病床说:“绣文,你还活着!我对不起你啊。”

    来人是夏践石。

    众人就退下了。

    卜绣文超然一笑说:“践石,别那么说。咱们俩,还不知是谁对不起谁呢。”

    夏践石说:“绣文,让我看看孩子。”

    卜绣文变色道:“践石,求你。不要叫她孩子。她不是我们的孩子,我们只有一个孩子,就是早早。”

    夏践石愣了一下,一股寒意冷彻全身。这个女人,除了爱她的孩子,她还爱难?想到自己在生死关头决定弃她,那么,自己是真的爱她吗?

    他被自己的这些问题吓得不轻,放下礼物,说了句:“你静养。”就匆匆逃也似地出了门。

    在院里碰到薄护土,尴尬地打了个招呼。“听说您去看了我的女儿,谢谢啦。”

    薄护土很关注:“早早都跟您说了?”

    夏践石说;“是啊。都说了。”

    薄护土刨根问底:“早早都说了什么?”

    夏践石不介意地说:“没说什么,不过就是小孩子瞎想的那些事罢了。”

    薄护上放下心来。说:“不看看您这个孩子了?”

    夏践石想着又怕看,最后还是好奇和爱孩子的天性占了上风,跟着落香萍进了婴儿室。

    那个粉红色的女婴,如同一朵小小的区差,开放在暖箱里,静谧如天使。顷刻之间,一股强大的暖意涌上心头,酸酸地顺着鼻根涌上眼眶,眼角竟有些湿润。

    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仿佛怕惊走一只蜻蜓。走到离暖箱一步远的地方,就停住不敢往前了。

    “她的手多么小啊,还接成一个紧紧的小拳头。里头有什么宝贝呢她的头发多么黑,像黑丝绒嘿,她还笑起来了,一定是梦到了天上的星星”夏践石赞叹不绝。他从国外回来的时候,早早已经大了,他从未看到过如此幼小的婴儿,更不消说还是早产儿了。

    薄香萍在一劳笑着说:“您不必小心得像进了瓷器店。

    刚生下的孩子都跟聋子差不多,更何况暖箱双层玻璃还是隔音的。“

    夏践石就大着胆子趴在暖箱透明的玻璃盖上,如同端详一件稀世珍宝那样看着女婴。觉得她是那样地弱小,只需一只手指,就可以置她于死地。她多么需要人无微不至的呵护啊。

    在暖箱的上方,他看到一个标签,病人姓名一栏里写着:卜夏子。

    夏践石问:“这是什么?”

    薄香萍说:“别看玲珑居看起来别墅似的,其实一切同医院一样正规。这是病人的名牌啊。”

    夏践石生气地说:“那这个卜夏子,就是这孩子的名字了?我不管怎么是她的爸爸,怎么就不征得我的同意?况且也不可姓卜,而应姓夏啊。”

    薄香萍说:“这名字是我们当护土的随口叫出来的。孩子总要有个名字,我们打针用药,不能对着一个空白。您觉着不好,另起一个就是了,要不然就改叫夏卜子?若何?”

    夏践石想了想,说:“卜夏子夏卜子都不好,好似萝卜子油菜子似的,不像个正经名字。我看,就叫夏晚晚吧。比夏天晚一个季节就是秋,晚两个季节就是冬了。她和早早隔得很远,算是两个季节了。冬天,也恰好和这孩子的出生时间相合,和她姐姐排列得也工整。而且她出生时父母的年纪已经这样大了,实在是晚了”

    正说着,那个小女婴醒了过来,瞪着黑油油的眼珠子,很严肃地打量着位于她头顶上的这个鬓发苍苍的中年男人。

    夏践石就亲切地叫着她:“晚晚晚晚”

    女孩就快活地笑起来。

    “她听懂她的名字了!”夏践石高兴得大叫。

    薄香萍很想告诉夏践石,这样小的孩子无论什么表情都是无意识的。但看着夏践石得意的神情,她忍住了没说。

    果然,孩子马上就哭起来了。由于她太柔弱,又隔着玻璃,哭声轻得像温婉的叹息。

    “你快哄哄她!你看她哭得多么伤心,都流出眼泪了。”夏践石急得搓着手,又不知如何帮忙,直跺脚。

    薄香萍说:“她不是伤心,是饿了。”

    “那就赶快给她喝牛奶啊。”

    “钟先生说了,不让用牛奶。要用母乳喂养,这样孩子才能健壮。”薄香萍说着找出取奶器。

    “那她妈妈答应了吗?”夏践石迟疑地问。他知道卜绣文的脾气是很难说服的。

    “夫人答应了。”薄香萍谨慎地避免了“她妈妈”这个称呼。她知道卜绣文是不承认自己是这个孩子的母亲的。

    “那就拜托您好好照顾晚晚。我还有课,就告辞了。”夏践石走了。

    薄香萍教给卜绣文怎样使取奶器,洁白的乳汁就被强大的负压吸引着,汩汩地涌流出来,不一会儿就储满了一奶瓶。

    “夫人,想不到您的奶水这样旺。我好有一比”薄香萍说着,吃吃地摇着嘴笑起来。说:“还是不说的好。”

    卜绣文胸前坠满乳汁的时候,沉甸甸地像两个大口袋,压得心胸烦闷。现在松快了,就笑道:“像什么?你说好了。”

    薄香萍说:“这样好的乳汁,真比得上荷兰的优质奶牛了。”

    卜绣文笑着说:“过奖了。奶牛不敢比,奶山羊还是胜任的。”

    怕乳汁凉了,薄香萍双手抱着奶瓶,急急穿过院子,到了婴儿室。乳汁传达着卜绣文的体热,温暖着她的手心。夏晚晚已饿得连哭泣的劲头都没有了,脖子柔软地耷拉一旁。

    薄香萍赶快把硅胶奶嘴含在她的嘴里,没想到孩子太小,居然连吮吸的力量都没有。不过这难不倒薄香萍,她用一根弯头吸管,吸了乳汁,一滴滴地点进夏晚晚红豆般的小嘴里。小婴儿立即显出强烈的求生欲,把每一滴乳汁都甘泉似地吸进胃里。

    只是喂到一半,薄香萍不得不停下来,因为乳汁凉了。

    她把盛有卜绣文乳汁的奶瓶放在热水缸子里加温。那小婴儿没有吃饱,用舌头焦急地寻找。找了一会儿找不到,又累了,头一歪,就睡着了。待薄香萍把剩余的乳汁热好再来喂她时,夏晚晚居然不肯醒来。

    薄香萍看着这小婴儿,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只得由她睡去。

    由于每次乳汁咽一半扔一半,浪费就格外大。薄香萍不停地到卜绣文处取奶,卜绣文的乳汁就分泌得格外旺盛。只要她的乳房一胀痛.卜绣文就知道那屋子里的小小婴儿又饿了。

    这真是斩不断的血缘。

    夜里,卜绣文会突然从梦中惊醒。出了什么事?她懵懵懂懂地问自己。

    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又好像有塌天之兆。她的身体已渐渐恢复正常,早早那边传来的消息据说不错。夏践石虽说讪讪的,见了面总无多话,寒暄两句就离开,但她想,随着时间的流逝,一切都会淡化。同魏晓日,更是彼此心照不宣。经历了一场生死等验,他们已是息息相关。

    那么是什么引得她如此心神不宁呢?

    卜绣文轻轻地里着额头,一种深层的忧虑噬咬着她的灵魂,她感到切齿的疼痛。

    她翻了一下身。

    胸前沉重如此喔,明白了。

    她揿响了床前的警灯。

    “您哪里不舒服?”小护士姗姗而来。

    “不是我不舒服。是那个孩子,在那间屋里的那个孩子她一定是出了什么事,请您去看看她,好吗?”卜绣文哀求道。

    “你说的是夏晚晚啊,她很好。没什么事啊,我刚看过的。您就放心好了。”小护士准备离开。

    “夏晚晚”卜绣文轻声重复着。这是她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要是平日,她一定会不喜欢,会声色俱厉地追问下去难起的名字?但此刻她没这个心思,不安如同浓厚的雾岚笼罩着她。

    “求求您,去看看那个夏晚晚,她怎么样了?我谢谢您了”小护士无可奈何地在心里嘟囔了一句,还是去看了。

    这一看,倒真把她吓得魂飞魄散。那个小婴孩的口和鼻子都被飞扬的被角堵住了,憋得脸色铁青。要是大些的婴孩,自己一使劲,也就挣脱了。但这个孩子实在是太弱小了,要是没有外力帮助,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被活活憋死的。

    护上赶紧处理了危急情况。

    卜绣文床头的红灯又亮了。

    护士过去,卜绣文眼巴巴地问:“有事吗?”

    护士如实相告。卜绣文后怕了许久。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听觉变得格外灵敏。隔着偌大的院子。别的人什么动静都没听到的时候,她就会突然惊叫起来:“晚晚哭了。”

    薄香萍自不相信,卜绣文就逼她去看。没想到果然叫卜绣文说中了,夏晚晚咧着嘴刚要哭出声来。薄香萍不由得称奇,因为在卜绣文预告孩子要哭的时候,夏晚晚其实并没有哭出声来,最多不过是准备哭罢了。

    薄香萍始相信母亲和孩子之间,有一种神秘的联系。

    她对卜绣文说:“要不我把晚晚给您抱过来喂奶吧。她现在已经大些了,可以在暖箱外稍稍活动了。不然说是吃妈妈的奶,却要比牛奶还麻烦。牛奶一次还可多热些,吃不完扔掉也不可惜。人奶就不行了,一次只有那么多,不够了也没处找。再说,母乳的好处就是卫生,但这样先吸到取奶器里再灌进奶瓶的作法,就把这个优越性给破坏光了”

    薄香萍总想把晚晚送到卜绣文的怀里来,这样也许可以阻止一场迫在眉睫的悲剧。

    不想卜绣文劈头打断她的话,说:“薄护士,你的好意我领了,不就是想让我同这个孩子建立起感情吗?这其实是害我!我同她有了感情,哪里还割舍得开?舍不得她,又如何去救我的早早?

    我同她感情再深,不过是十月林胎,哺育了她这些日子。从她是一个细胞算起,前后也不到一年的时间。我同早早相处的时间,十倍于这个孩子。我同早早的感情,也十倍于这个孩子。放在你身上,既然一定要舍一个,你说我是舍谁好呢?手心手背都是肉,我只能顾一头。纵是再有感情,又有什么办法?罢罢,还是不让我见她的好,这样她在我的心目中,永远只是一个模糊伪影子,心里还好过些“

    卜绣文说着,泪水就一串串地滴落下来。吓得薄护土连连说:“我也不过是这么随口一说,不见就不见吧。您可千万别真动了肝火。”

    卜绣文擦干泪说:“你放心吧。这前前后后的干系我早都想明白了,天大的罪责我一个人承担了。”

    薄香萍默不作声地退出了。一切如同下坡路上一辆失控的汽车,没有什么力量可以阻止它驶向悬崖。

    魏晓日到钟先生家里探望。先生已经基本康复,除了面庞稍显清瘦外,目光依旧咄咄逼人。

    一般的问候后,钟先生进入正题:“那个孩子怎么样了?”

    魏晓日略微愣征了一下、他在判断先生说的是哪一个孩子。他飞快地所定先生指的是夏晚晚。

    “发育良好,现在已经过出暖箱,像正常足月婴儿一样哭声响亮、手脚活动自如,体温也没有波动”魏晓日简要报告。

    “喔。”先生若有所思的样子。“那个孩子怎么样了?”他又问。

    这一回指的谁,魏晓日就很明白了。

    “情况也还稳定,没有大的恶性损害和出血感染等等”魏晓日又报告了夏早早的近况。

    “哦这么说,现在的时机很适宜”钟先生沉吟着说。

    要是旁人,一定不知道钟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是魏晓日明白,先生指的是现在是进行骨髓移植的大好时机。

    他嗫嚅着说:“夏晚晚是不是太小了一点?再等一等吧,等她长得更大一些,成功的把握也许更大。”

    钟先生冷冷道:“晓日,我知道你的心思,你下不了手。

    你刚开始,怜惜那个夏早早。求我想办法。我想出了血玲珑,你又怜惜那个卜姓女人。为了试验的成功,我要你丢卒保车,你阳奉阴违。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我什么都知道。到了后来,我要你在临产前用药,你又不肯晓日,我很失望。科学发现不容等待。落在了一个人的后面,就是落在了全世界的后面!我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我想在我的生前,观察到血玲珑的近期和远期疗效,你却这样延宕!“

    师母听到先生慷慨激昂在述说,赶紧出来说:“晓日,不是我说你,还是顺着先生吧。他自打这次生病以后,身子骨弱得多了。你可千万不要惹先生生气!”

    钟先生并不领情,打断老伴的话说:“老太婆,你别掺和!这和我的身体无关,这和晓日以后的发展有关。晓门,在医术上,你日渐精进,很快,我就没有多少可以教给你的了。

    但是,你距一个真正的权威还有时日。你把某个病人的生命看得太重,而把整个医学的进展看得太轻!“

    魏晓日从来没有正面地顶撞过先生,但这一次,他忍不住了,站起来说:“先生!难道整个医学的进程,不是由一个个具体的生命组成的吗?如果我们漠视一个个鲜活的生命,我们又如何能取得真正的进展!”

    先生气得嘘嘘吐气,说:“晓日,我算白疼你了!终其一生,你只能是一个治点小病的江湖郎中,成不了大气!事不宜迟,这两天正好我的精神比较好,你通知玲珑居,备好最小号的骨髓穿刺针,明天我亲自抽取夏晚晚的骨髓。”

    玲珑居里笼罩着一种凝重压抑的气氛。所有的工作人员都知道明天就要开始血玲珑的关键步骤了。

    大家辛苦了这么长时间,不就是为了这个方案的实行吗?当它一旦驾临,反倒令人惶恐不安。大家都去看婴儿室里的夏晚晚,好像从明天以后,再也看不到这个无辜的孩子了。

    夏晚晚在人们的精心喂养下,长得白白胖胖。脸颊上一个大大的酒涡,人一逗她,就旋了出来,显出极纯真的笑容。

    因为是众人轮流喂养,这个孩子不怕生,谁走近她,她就瞪着乌溜溜的眼珠跟看谁转,叫你的心也纯净起来。

    “这孩子脸上只有一个酒涡,长大了再到美容院里做一个酒涡,对称为美啊。”有人说。

    “别呀。一个酒涡才显得俏皮天然。等她长大了,让她自己定,得尊重她自己的意见。”有人说。

    大家都在说等她长大以后如何如何。其实大家都知道她是很可能长不大的。

    人们纷乱的气氛感染了卜绣文。虽然没有人同她说什么,但她知道那件事来了。

    她的心抽得紧紧的,手足冰凉。这不是她一直向往的事吗?她不一直在等着这一天吗?当这一天真的降临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还远远没有做好意志上的准备,她才感到它的狰狞与可怖。

    人们都回避着她,好像她是这一切的主宰。其实,她已经被解除了参与的权利,这是她所要求的,但真到了没有人顾忌她的想法的时候,她的心里悲苦无助。

    夜深了。卜绣文在黑暗中摸索着出了房间。她看到婴儿室里有迷蒙的灯光。薄护士说过,突然开灯会刺了孩子的眼睛,因此屋里总是有一盏暗灯。

    卜绣文很想走进去看一看,看看这个来之不易的孩子。

    明天以后,她很可能就看不到她了。无论从遵义从感情,她都应该去看看她啊。

    卜绣文这样想着,走到了婴儿室的门前。

    不!不可!她凛然立住了。

    看了又能怎样?徒增苦痛,于事实丝毫无补。事情已到了这一步,你是连后悔的余地都没有了。

    “卜绣文啊卜绣文,”她叫着自己的名字,仰望着天空说:“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你一定要咬牙挺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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